裘仔身上带有3块银元和若干铜钱。香港通用中国的钱币,英镑纸币在这里反而不常用。裘仔不急于找工作,兴致勃勃游览香港。他在西营盘转来转去,就上了横贯港岛东西的皇后大道。快到中区,欧式洋房多了起来,洋人也多了起来。这里比西营盘要气派得多,也要干净得多,人也要神气得多。裘仔心想这大概是乡下人讲的“十里洋场”。
裘仔探头探脑、四处观望,发现好些个剪去长辫的华人,进出于那些富丽堂皇的大厦。裘仔也想进去看看稀奇,给大胡子锡克护卫喝住。裘仔这才信了在老家听到的一句话:香港是鬼佬(洋人)的天下。
裘仔走到铜锣湾天已黑了。这里也是香港最早开发的地区之一,是怡和洋行的大本营。铜锣湾洋华混杂,商肆林立,光怪陆离。
裘仔想到该找个谋生处,要不今晚住宿都成问题。他问到一间南海石湾人开的陶瓷店,老板问他:有本港的保人吗?有家乡带来的名帖吗?裘仔摇摇头,失望而出。
那时,无论广东及香港,大凡涉及贵重货品的商铺,都通行担保制,需本地的殷商名士担保,才敢放心用人,出了事,保人需担一定的责任。名帖起的作用跟担保差不多,必须是店方熟悉的绅士、官家、巨贾等人的名帖,当然,亲朋好友的名帖也可以。裘仔哪里知道这么多?要知道,当初就不会冒冒失失出来。
裘仔在街头露宿一夜。盘缠足够他回程,但裘仔义无返顾,发誓不看父亲那张凶煞脸。 裘仔此时仍未搞懂商家用人的规矩。感觉之中,西营盘好找工作,那地方是华人的天下。裘仔回到西营盘,正巧看到一家锅铺。裘仔的父亲是开锅铺的,他自己还做过锅铺学徒。裘仔十分自信地前去求职,说他从断奶起,就在锅铺里长大的,作坊和铺面的事都做过。老板指着锅考他,裘仔不暇思索就说出是几码的锅。老板接着带他去作坊,要他做一个锅模。裘仔在父亲的作坊天天看师傅操作,可到他手里,他便无从下手,眼睁睁看着老板。
老板说:“你还是从徒仔做起吧。”
做徒仔没有工钱,管吃住。有这点,裘仔已心满意足,自己总算能在香港落下脚。
殊不知,锅铺老板也是叫裘仔做打磨的杂工。不过老板有言在先:等招了新徒仔,你便可正式学手艺。作坊有三个师傅,他们带的徒仔,或是自己的儿子、或是亲戚、或是同乡同宗。旧时的师傅极为保守,裘仔日后即使正式拜师,也学不到什么手艺。
裘仔做了半年的打磨杂工,仍未见有新徒仔来,便跳了槽,进一间客家人开的茶楼做煲茶小工,月薪一元。茶楼营业从凌晨一直到深夜,茶点师傅及大堂倌分早晚两个班,徒仔及小工一班到底,只是在白天客人淡时才轮流休息两三个钟点。裘仔没有退路,咬咬牙,坚持
下来。
贵人提携
茶楼是个小社会,形形色色的茶客来而且去。茶客中,最有地位的是商家。商家财大,出手阔绰,坐轿来去,或带有美艳小妾,或点寨姐侍奉。裘仔朦胧觉得,跟广东老家有些不同。那里的商家也受人尊敬,但最威风的是官家及官家之后,是八旗和绿营里的武弁,是举人之类据说有功名的人。
香港的华人几乎无人进入上流社会,了不起在警署任下级警员,香港当局概不承认中国的科举及所谓功名。这般一来,商人的地位便尤显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