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从1967年元旦开始,中南海造反派不断对我们进行围攻和揪斗,种种恶毒的攻击袭向少奇,他总是很少说话,我觉得少奇真的是特冤,从我接触来看,他凡事都以党中央为重,“毛主席并党中央”,报告抬头都是这么写的,内容都是他自己整理的。我觉得他特尊重而且全是为主席着想,怎么后来就全都不对了呢?
记得那时候是分头被揪出去开批斗会。有一次,通知我等着来人揪斗,少奇生平唯一的一次为我打点行装,拿出我的衣服放好,叠得整整齐齐。在最后的几分钟,我们面对面地坐着。这时,平时不爱说笑的少奇却说:“倒像等着上花轿的样子。”弄得我跟着他笑起来。
和少奇见最后一面是1967年8月的一天。因为那时我们俩被分开关在前后院,见不着面,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开始我并不知道我和少奇是在中南海的同一个院子里被批斗的,还安排了录音、照相、拍电影,说要在全国放映。经过院子里的果树时,满树的果实使我想起少奇曾经说过果子摘下来就送给幼儿园的话,那一瞬间留给我的印象深极了。
批斗中暂停了一段时间,说是要“加火候”,我和少奇才在书房相见,让我们喝水,没有说话。批斗又开始时,然后就有人推搡少奇,场面就开始混乱。我们俩之间隔着四五米的样子,后来乱了就越来越近,我看到还有人开始打他,我就横出去了,只有我横出去,我不能把少奇横出去。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什么也不能说……没想到那竟是诀别!
记者:“文革”中,刘主席作为丈夫,看着妻子受凌辱;作为父亲,看着儿女受迫害;作为领袖,看着党处在浩劫中;作为国家主席,看着人民沦落于你斗我、我斗你。对这些,他都无能为力,他的内心一定痛苦至极。而您后来为了少奇坐了12年的监狱,我们都不知道您是怎么挺过来的。在监狱中您都想些什么呢?其实在1969年11月少奇同志就已经含冤去世,后来您知道少奇已经离开人世了吗?
王光美:在监狱里我根本不知道哪天是哪天,今天是几月几号,只知道上午、下午,阴天、晴天。只有一个窗户,天气热的时候,上面两个窗户开着,底下两个窗户不开。那个监狱的床,都很矮,我们常年都坐在那儿,不许动,也不许抬头看窗户。那个时候我比较牵挂孩子们,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后来看管的人对我说,毛主席有批示。那是后来孩子们写信给毛主席,要求见爸爸妈妈。主席写着:爸爸已死,可以见妈妈。看管的那个人就把主席批示给我看了。后来小孩都从外地赶来了,那时我才知道少奇已经不在人世了。当时我倒觉得他去世是好事,用不着活受罪呀,这点有时候别人不能理解。我当时气得骂管我的人,我讽刺那个整我的人,我说少奇去世可能是便宜了他。因为我想,如果他活着,他们说不定整他整得更厉害,那他多活一天多受罪,走了倒好。我心里是这种想法,有些事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
与父亲最后的日子
“……作为一个15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父母在这种场合生死诀别,是什么心情。现在30多年过去了,对我来说这一幕一直刻骨铭心。
……当时我特别紧张,因为不允许说话,一说话就……我说:‘他们不让我和你说话。’然后他站在原地大概有一分钟……他还想问,但是我特别紧张,脸特别红,他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