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就着两岸依稀的灯光,谢彩凤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看着看着,她又迷怔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冷水浇泼苏醒过来的,一双手正摇着她。“异种死女啊,你到底都干了些啥子事嘛?你看你身上,好多好多血哟……”她听见老妈在她旁边低声地数落声。
“你还不快把她整回去,难道非要像摇破响篙子样,摇得天远地远的人都晓得么?咳咳,羞死自家的先人了!”是老爸沙声涩气的声音。睁开眼,谢彩凤看见她老爸站在江边,腰一躬,一捧冷水又兜头砸来。她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闻到了浓烈的白干酒味儿。此刻,闻到了这股白酒味儿,她就感到头痛欲裂。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把推开老妈,跌跌撞撞朝那条青麻石路跑去。她老爸在后面追着喊:“死女,把事情的盖子捂紧哪,刀搁在脖子上也不要说,我们谢家的脸面就在你的嘴巴上了哦!”
谢彩凤后来回忆那一个痛苦的夜晚,天色呀气温呀与平常日子的任何一个夜晚一样。那个夜晚,谢彩凤从江边跑回自己的小屋,把那夹竹桃花圈用一个塑料口袋装好,看了它好一会,才把它藏在破柜子里面。把靠着江岸那扇小窗打开,将身上的衣服裙子脱下来,用衣服把身子擦了一遍后,就那么光着身子悄默无声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以及夜空下对岸那星星般闪烁的灯火。夜晚的嘉陵江,其声势已没有白天那么喧嚣,只听得它在低声地吼。而空气呢,则比白天清爽多了,甚至还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谢彩凤不知怎么就把双手放到胸前,摩挲着两只闪颤的小乳房,接着,又把手往下面伸去。她发现,她的身子果然有一种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时,江岸传来了打骂声,原来是她醉猫一样的老爸同老妈打了起来。就着稀疏的夜色,可以看见那两团活泛的黑影,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团在了一起。谢彩凤穿好衣服,重又走到江岸的时候,她的老爸老妈激战正酣。
如往常的打斗一样,老爸把老妈的头发揪住,使劲地往地下摁;而老妈则双手掐在了老汉的裤裆,嘴里咝呀咝地叫着。牛背湾的老少爷儿们放弃了各种娱乐活动,跑到江岸边来看这搬运新村永远看不够的过瘾把戏。
老妈又是哭作了一个泪人,蹲在地面又是擤鼻涕又是抹眼泪。谢彩凤最看不得她这个妈了,她叫了一声跑过去,一脚便把她妈踢得狗一般叫了起来。谢彩凤又站到老爸面前,这个才读中学的女孩子,以一种不但村里人,就是她的老爸老妈也从来没听见过的语气说:“你们打够了没有?打够了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回去!”说罢,扭头便走。
这时间,奇迹发生了。只见僵持着要整一个你死我活的老爸老妈立马各自放手,乖乖地如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跟在谢彩凤后面往回走。
那天晚上,谢彩凤做了一个梦。睡梦中,她如往常一样,跑呀跑的就跑到了悬崖边,也是一句话不说就往山下跳。不过,这次她没有被自己的梦吓醒,而是觉着自己陡的长成了巨人,如梦想中的古代英雄巴蔓子将军一样,在江面上奔跑。
深夜,外面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喧哗声,许多双脚板把青麻石街道拍打得啪啪响。谢彩凤感觉头痛欲裂,但她还是爬起来,朝屋外走去。只见熊熊的火光,那是癞子书记的炮楼。
火光中,只见癞子书记穿着汗褂,张牙舞爪地朝人们指画,大声吼叫着。段大庆赤裸着上身,头上顶着床湿漉漉的被子,朝燃烧的楼房里冲去,却马上如火球一般滚出来。
“天杀的,一定有坏人搞破坏!一定有坏人搞破坏呀!”癞子书记围着炮楼跑来跑去,他精亮的眸子也好像燃烧的火焰,双手朝天,疯狂地抓着什么,在昏黄的路灯下嘶哑地吼叫着。章程站在他身后,脸色冷得好像一块铁板。
牛背湾的居民赶紧朝江边退缩,远远的,幸灾乐祸地望着癞子书记,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
谢彩凤撒着脚丫朝炮楼跑去,她的目光与癞子书记的目光对上了,她甚至清晰地看见了双方目光在空中对接,闪烁出绚丽的火花,然后发出了一声剧烈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