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20——(3)

有一点眉目总是让人高兴半天,尽管这种“眉目”重复说了多少遍了,但总有种感觉:这次是真的。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多,若琳正以喜悦的心情整理被搞乱的公司资料——大家一致认为她是整理内务的好手,勤快,利索,有条理,都很放心地把战场交给她打扫,并且推断她在家务上也是一把好手,天生的贤妻良母。boss虽然人经 常不在,但会用人,知道什么位置找什么样的人。因此,尽管文员是个很低级、替代性较强的职位,她也干得有声有色,在低调中自有一种满足和骄傲。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程打来的,接起来一听,他人在楼下了,说有点事。

她以没到休息时间为由,让他等足了二十分钟,其实干完活提前几分钟休息是可以的,就让他等着,钟点一过,才姗姗来到楼下,坐进他车里。老程老是疑疑惑惑的,想带她去医院再查一遍。若琳不高兴,不相信自己似的,但随他,一路拉 着脸来到他认可的三甲医院,也是查尿,不知为什么当时竟没给结果,可能护士忙着吃饭去了吧。老程和若琳也闷闷地在附近吃了饭,然后她被送回公司,下车时发火了:“就你这性子,狐狸的精细,蜗牛的行动,还特别闷骚,别说第一个女人与你过不下去,第二个第三个也能让你折腾疯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了看你撒不撒!”

老程苦笑,“我们不得每一步都计划好嘛,一步一个脚印,你以为新生活就是那么好开始的?”

车子驶出好远了,若琳还在恍惚,这他妈的啥意思啊,新生活怎么就不好开始?一个没家庭拖累的人是巴不得马上开始的,只有你这种纠缠不清又优柔寡断的人才有这么多麻烦!唉,罢了,说到底是自己眼瞎了,兜兜转转,寻死觅活,找了这一号有沉重包袱的男人,还大那么多,亏到姥姥家去了。

这件事后,情绪就急转直下了,建立在沙子堆上的爱情,说到底是无法脚踏大地,汲取正面和乐观的力量的。

那天傍晚,她下了公交车,郁闷而孤寂地往家里走,突然感觉到一阵茫然,不知往哪里去,哪里是她的家,哪里是她的安身之所啊,连兔子生崽时都知道找一个温暖安全的窝庇护自己生育——最弱势的困境,她连一只兔子都不如,其实在这个城市她无立锥之地,什么爱情、幸福、人生、梦想,都是虚幻出来的,并没有一个真实的东西能给她真实的支撑。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走过小区附近的餐馆,恍然瞥见那个吊带裙正笑吟吟地坐在玻璃后面吃东西,温雅浅笑,巧目盼兮。她对她的印象太深了,把她看做自己未来的缩影,被一个老男人拖着,犹如困兽,去留皆不甘。不由多看了两眼,正是她,一个轮廓姣好却不再年轻的女人,靠厚厚的粉底找着自信,不得已地“女为悦己者容”,常在悲喜交加情绪的浸泡中浸润出的一张落寞茫然底色的脸,却要随时随地显出笑意和不在意的妩媚来。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脑门油光光的胖男人,块头很大,摊在那儿,撑得很开,得过且过的淡 然样子,谱摆得比老程还大些,年龄也比老程大,却没有到老程脸上的宁静和愁容。这就是幕后操纵两个女人互相咒骂互相拆台的男人吧,一摊狗屎般毫无轻重,却只靠舌头一打转的甜言蜜语和没有胆量的不作为就把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像一枚硬币,正面是赌局,反面是骗 局,赌输了就成了骗 局,骗 赢了就成了赌局。女人们一路走着,走成悲哀,也不愿正视这其实是零和的游戏,也不退回去,只能像赌红眼的赌徒或心难平的被骗 者那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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