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巴黎(1)

八.巴黎

1925-1929

1925年我得知将由国家协会出面在巴黎设立一个名为“国际知识界合作委员会”的机构。我还事先听说欧赫尼奥·多尔斯将被选派为西班牙的代表。

我向大学生公寓的负责人表达了我想陪同欧赫尼奥·多尔斯去巴黎的意愿,并提出当他的秘书,这个要求被批准了。由于这个机构尚未建立,他们让我先去巴黎等候,对我只有一个要求:每天阅读《时报》和《泰晤士报》,提高法语水平,我那时懂一些法语,还要接触英语。

我母亲支付了这笔旅费而且答应每月寄钱给我。刚到巴黎,我不知去何处安身,就直奔“隆塞莱伊”旅馆,它坐落在若伏阿街,1899年我的父母在那里度了蜜月并怀了我。

我们--外国佬

到达三天之后,我得知乌纳慕诺也在巴黎。法国知识界一些人包租了一条船去加纳利群岛把乌纳慕诺接来的。当时他正在那里流放。他每天都参加在“拉·罗东德”举行的舞会。在那里我第一次接触了被法国右翼蔑称为“外国佬”的人们,这些人住在巴黎,占用了咖啡馆的座位。

我毫不费力地恢复了在马德里的习惯,天天去“拉·罗东德”咖啡馆。有两三次还陪乌纳慕诺步行回到他在勒图瓦尔附近的寓所,我们愉快地散步、交谈,走了约两个小时。

到巴黎刚一周,我在“拉·罗东德”认识了一个叫安古洛的人,是儿科学生,他带我去看过他栖身的、在医学院街的旅馆,离圣·米歇尔林荫道几步之遥,十分简朴舒适,旁边有一家中国夜总会。我很喜欢,就住到他那里。

第二天,我得了感冒只好躺在床上。入夜,隔墙传来中国夜总会的鼓声。从窗口看到对面有一家希腊餐馆和一个酒店。安古洛告诉我喝香槟酒可以抵御感冒,我只喝了一瓶。就在那时,我发现了右派歧视乃至憎恨外国人的一个原因。法郎不知为什么贬值,因而兑换率极低。外币,特别是比塞塔,能使那些外国人过着公子王孙般的生活。那瓶成功地击退了我的感冒的香槟酒花了我十一法郎:即一个比塞塔。

在巴黎的公共汽车上有这样的标语:“不要浪费面包”,而我们却喝着一比塞塔一瓶的“莫特·香檄”牌酒。

病愈之后的一天晚上我独自走进那家中国夜总会。那些女伶中的一个坐到我桌旁陪我说话,好像这是她们的职责。一个在巴黎的西班牙人感到惊奇的原因之一:那位女郎谈吐得体,讲话时把握着轻松自如的感觉。当然,她既没谈文学也没谈哲学,而说起了葡萄酒、巴黎和生活琐事,但是她讲得清新自然,毫不做作,也不迂腐。我大为惊讶,我这才感到了以前从未觉察的语言和生活之间的关系。我没和那个女子睡觉,不知她的姓名,也再没见过她;然而她却是我和法国文化的首次接触。

另一些使我惊奇的事情我已经提过了,就是情侣们在街头接吻。这种行为在法国和西班牙之间开了一道鸿沟,类似的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以不经婚仪祝福就同居。

据说当时在巴黎这座无可争议的世界艺术之都有4.5万名画家--可观的数字--他们当中许多人在蒙巴纳斯地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蒙马特尔已经过时了)。'

毫无疑问,《艺术世界》是当时最出色的杂志,曾用整整一期介绍那些在巴黎工作的西班牙画家,我几乎每天都见到他们。其中有伊斯梅尔·德·拉·塞尔纳,一个长我几岁的安达露西亚人;卡斯坦耶尔,加泰罗尼亚人,他在毕加索的画室对面开了一家“加泰罗尼亚人”餐馆,位于德·格兰--奥古斯丁街;胡安·格里斯.我只是去他在郊外的家拜访过一次,我到后不久他就去世了。我还见过科西奥,他身材矮小,瘸腿、独眼,总带着一副苦相看那些粗壮健康的人。后来他成为长枪党百人队队长,他作为画家也赢得了一些荣誉,后来他死在马德里。

与他不同的是博列斯葬在巴黎的蒙巴纳斯公墓。博列斯是极端主义派的先驱,是一位已有名气、十分严肃的画家,曾经和我以及埃尔南多·比涅斯一起去过比利时的布鲁哈斯,那次旅行中他细致地饱览了所有的博物馆。

那些画家有一个小团体,著名的智利诗人维多夫罗也参加他们的聚会,还有一个又矮又瘦的巴斯克作家,叫米列那。不知何故,后来,在《黄金时代》首映之后,他们之中有几人--维多夫罗、卡斯坦耶尔、科西奥--给我寄来一封满篇辱骂的信。有一段时间我们疏远了,后又重归于好。

在那些画家中,我最好的朋友是华金·佩那多和埃尔南多·比涅斯。埃尔南多来自加泰罗尼亚,比我小,是我终生的朋友。他和一个我极喜欢的女人鲁露结了婚,鲁露的父亲弗朗西斯·茹尔丹与印象派作家交往甚密,并是惠斯曼最好的朋友。

鲁露的祖母曾在上世纪末主持过一个文学沙龙。鲁露把她珍藏的祖母的一件稀物赠给了我。那是一把扇子,上世纪末的大多数伟大作家及一些音乐家(马萨内、古诺)在上面题了词、写了几个音符、几行诗或简单地签个名。米斯特拉尔、阿尔封斯·都德、埃雷迪亚、邦维尔、马拉美、佐拉、奥克塔维·米尔伯、皮埃尔·洛蒂、惠斯曼及其它人,如雕塑家罗丹,他们的名字都汇集在这柄小巧却概括了世界名人的折扇上。我经常观赏它,例如上面有阿尔封斯·都德的留言:“走向北方,目光变得文雅而暗淡。”在旁边有埃德蒙·龚古尔题的有力的几行字:“凡是对女人、鲜花、艺术品、佳酿及其它事物不怀深切爱恋者,凡是有条不紊、极为稳重者,永远不会具有文学天赋。”这是未被发表的警世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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