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它来了,又走了(2)

大家全都不让,还急扯白脸地说:“你充什么大胆!这种狗就算是疯狗了,要不这里的人为什么照死里打它?”

我挣脱开所有人,一股念头:我对它好,它不会咬我。

我在前面走,大家跟在后面,还有人拿起了棍子。当时我没看到。

我走,那影子就退;我小步走,那影子还是退。我出了库房,那狗夹着尾巴,就跑到好几丈远的地方。但它立刻蹲下了,望着我。我近视,但我知道它在凝望我。这是一条黑狗,看起来很老。

我让人取来食物,是一个夹心饼干。我撕开包装向它走去,它站起来警觉地看着我。我离它三四米开外将饼干扔过去,它一下就叼住了,吞下去了。这就好,我笑了。

但是转瞬,我的笑容冻住了。这只黑狗对着我呜咽。如果你们没听过狗的哭声,那我就告诉你们,它就和人的哭声一样。

我不明白,它绕着我的身子打转转。突然它停到我的面前,一边呜咽着,一边慢慢抬起来了一只爪。这只爪在我的面前一颠一颠的。

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我蹲下身,抓住了这只爪。不像白色的,是灰黑色的,是脏的,但分明就是一只白爪!不过是脏了而已。而且是右爪。

我脱口而出:“哈里?!哈里!哈里!”

老狗哭了。我也哭了。

我不明白,哈里怎么会跑到北京近郊?我也不知道,河北的那个地方怎么样了。

当天我要求我的朋友在库房给哈里搭一个小窝,铺上了一条棉被,递上了充足的食物。

我走访了当地的村长,对它们说不要再打这条狗了,给它一个生命权。我的朋友会把它放在库房里

村长很给情面,留我吃饭。我怎么吃得下。我给村长买了4条烟。

我的车开了,哈里跟在车后面不停地跑。我一路流泪。我又停下车,将它拢入我的怀里,小声说:“哈里,我必须走,还要去外地几个月。就是回北京城里,家里还有老娘。我没法带上你,但是我一定会再来看你,它们也都会好好待你。你不要再出门去。”

车子再启动,哈利不再跟着跑了。而我哭得更厉害。好懂事的一条狗。

我一直回头望着一动不动的哈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不敢大声哭。一车人该怎么看我?

我害怕对动物的哭声会招来社会的嘲讽,不只是这一车人。不是这样吗?我们的社会。

当晚我一回到家就给大姐打电话,要求她必须给我一个说法:那里的人怎么了?哈里为什么流落到这里,限期答复。

我像盼着种下金币的树长出树苗一样地盼着大姐来电话。

大姐终于来电话了,没什么有价值的电话。以前养哈里的人陆续调走了,接电话的人也都不认识,无从说起哈里的任何情况。

倒是大姐这时透露了一个她始终没对我讲过的事情:当她们一家调离的当天,哈里也哭了,也呜咽着,也追着车子一路狂奔。后来同事告诉过她,哈里一直守在车子扬尘远去的路边,日复一日。

我的心碎了。

这以后,我能去库房就再也不用别人去,为了见一见哈里。

而每当我去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一个小黑点。之后,小黑点就动了,慢慢变成大黑点。我的车向黑点那里开,黑点向我的车移动。是哈里在向我奔来!

我跳下车,蹲下抱住哈里。哈里先是让我抱一下,然后就快乐地绕着我。我伸出手,它立刻回复我一只白爪递上来。

我将狗粮和好吃的以及新做的棉褥子递给它看看。它高兴地叫着。仰头看着我时,依然是那大紫葡萄粒的眼睛。只不过眼神里有几分混浊。哈里的青年时期在哪里,我一无所知了。

有人不认可这就是很多年前的哈里,说我一定是认了一条新的狗,同样是一只白爪子而已,恰好又会握手。狗都是这样的,见到哪个人对它友好,就很快跟住了它。

我不置可否。即便不是哈里我也不在意,因为它是那么的可怜和无助。仅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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