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爸爸

我的祈祷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而我的儿子,帕特里克·亨利,占了祈祷的大部分。后来我们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收到了成千上万的电子邮件。很多人表扬我,我很惭愧,特别是想到帕特里克·亨利出生不久时我的样子。我太太,帕特里夏,承担着大部分的负担,处理着帕特里克·亨利早年的所有障碍­。我觉得我需要先告诉你们这些,因为我不想让大家以为我是个绝世好爸,一个很快就自然地进入了爸爸角色中的人。后面我会详细地告诉大家我的转变过程,还有帕特里克·亨利是怎么和上帝一起不可思议地改变了我。但现在要说的,是我儿子奇迹的一开始。

我对拥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太多的想法。在遇到帕特里夏之前,我的生活只与自己相关。后来,我们坠入了爱河,自然会关注更多自己以外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说,这意味着将会成为一位父亲。但是我们这些做父亲的,特别是在初始阶段,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养育概念。也许我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们通常想跳过所有困难的阶段。我对孩子的想法就是一群喜欢运动的儿子们。没有尿布、长牙、学会上厕所、出水痘这些烦恼,对于我来说,孩子是很轻松愉快的事;上面这些事情从没在我脑海里出现过。好像我们的孩子可以直接跑到球场上,我们一起快乐地玩耍。难怪我们的太太有时候会对我们这些成天做着白日梦的父亲们不高兴。

当然,怀孕以各种方式影响着一个家。开始的时候,很兴奋,梦想着你的第一个孩子。帕特里夏从容应对,一副很老练的样子。但几个月后,我知道她开始有点儿烦了,也经­常跟我生气。拉­马泽孕妇训练课上,我的参与对她来说很重要。但我一到课堂上就犯困。我已经­尽量避免,但还是很快就睡得跟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一样。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我睡眠不足。那阵子我上晚班,但说老实话,课堂上我也做了很多工作,尽量让自己感兴趣。帕特里夏接受了课程的第一部分,但她不怎么喜欢第二部分,当然她也很不喜欢我在课堂上睡觉。

我对拉­马泽孕妇训练课上要做什么很了解,但很难接受我总是要跟着去上课。有一小部分课程是针对父亲的——关于我怎么在分娩过程中支持、鼓励妻子,就好像我不会自觉地这样做一样。

我知道其他的内容也很重要,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有节课是关于分娩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并发症,需要借助某些医疗措施。这些都是我不想听的,也不认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一向如此。

终于,快要生了,我们出发去医院了。我不像那些惊慌失措的男人们,拿着手提箱跑出门,驾车离去,却忘了他们的太太。我很冷静,或者说有点三心二意。帕特里夏喜欢拿一个小细节提醒我,来准确地说明那时候我有多自我陶醉。她说得对。我们就快有孩子了,但我脑子里最重要的是什么?体育运动。我喜欢听电台的体育节目,那时候正三月份,我打开收音机,收听着全美大学生篮球联赛的相关新闻。所以,我的耳朵一直听着收音机,尽管自己正开车带着即将分娩的太太去医院。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关注的事情中,直到我们拐了个弯,正冲着医院大楼。我想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要当爸爸了。我兴奋起来,不过尽量不表现出来。“冷静”是我的座右铭。

进医院的时候,我非常有信心;没理由想什么其他的结果。帕特里夏一直按规矩行事,不吸烟,不喝酒,吃适当的东西,有孕妇正常的体重。非常出色的产前照顾。而且我们有依有据。中期的超声波检查显示没有任何异常。现在,在医院里,他们给帕特里夏做了检查,判断是要生了。我的儿子即将出世!

我决心要做太太的支柱。我在待产室里学习着所有连接在她身上的小器械。有一个设备吸引了我,它可以测量出分娩时子宫收缩的频率和程度——不仅能预测分娩阵痛,还能测出它的强度。有点像地震仪,能测出地震的活动并转换成里氏来衡量。我想这个可能对我很有用,可以提前告诉她什么时候阵痛,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明确表示如果我告诉她另一段阵痛就要来了,她就起来干掉我。现在还不是我的“拉拉­队时间”。

帕特里夏希望自然分娩。随着生产过程的逼近,我想我们都低估了生孩子有多疼。当然我是不知道的,但通过帕特里夏的面部表情,我知道疼痛非常剧烈。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硬膜外麻醉,能够缓解一些疼痛。现在做任何其他的医疗干涉都太晚了,我们往产房走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帕特里夏开始用力,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帕特里克·亨利就出生了。天啊!真是种奇妙的体验。看着孩子出生,特别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种情感带着压倒一切的冲击,让你无法抗拒。深埋在心底的激动,点燃了你前所未有的情绪。我感到头晕目眩。

在这样的时?,一切都被情感渲染着: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是生动的,牢牢地印在你的记忆里。直觉告诉我一切顺利。我看到一个正常的婴儿,听到一声正常的啼哭。但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来,一种极度兴奋和极度恐惧的古怪结合,就好像我中了彩票号码却丢了那张彩票一样。

我握着太太的手,祝贺她,告诉她我有多为她骄傲。当我正要往候诊室告诉我的家人好消息的时候,工作人员叫我到育婴室去。我一脸茫然地往他指的方向走去。一出产房,我就撞上一个医生,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祈祷。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觉得有责任参与祈祷。但我不确定除了感谢我儿子的出世,我们还祈祷什么。“当然,”我说,“我很乐意。”我们低下头,向主祈祷。然后那个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放心,一切都会很好。我感谢了他。

我去了育婴室,在那儿等消息。这时,我仍然没意识到所有的混乱和骚动是为什么,甚至我的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因为我没经­历过正常的情况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会有多少医生来会诊一个新生儿。我以为现在的情况是正常的。我不想凭空猜测结果,给帕特里夏带来不必要的负担,特别是在她精疲力竭的状态下。一切肯定没问题。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难相信一切都是正常的。确诊一个新生儿是否完好无损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专家?我回到太太身边,等待工作人员给我进一步的消息。每过去一分钟,我的乐观就减少一点,但我尽量高兴地和帕特里夏在一起。

慢慢地,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显然,我儿子的问题不寻常。当我最后回到候诊室时,亲朋好友正转来转去,焦急地等着消息。我得到一些消息,但没有具体的细节。我知道儿子的四肢和眼睛有问题,但不知道严重程度或是预测的诊断。这时我强忍着,努力模仿着约翰·韦恩,一个坚定的男子汉,我向他们保证帕特里克·亨利会没事。然后,我看见了我妈妈。我走过去把她拉­到一边,马上泪如泉涌,我倚在她的肩上哭泣着,有一种从没经­历过的极端无助的感觉。在内心深处,我明白,我根本不愿意相信那些事实。

第二天,医生终于告诉了我们他们知道的一切。幼小的帕特里克·亨利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先天性缺陷综合征。这些缺陷的程度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弄明白,甚至对于他的眼睛来说,也是这样。

后来,我了解到一些事情,让问题逐渐浮出水面。我们一直在黑暗中,因为医疗小组也在黑暗中摸索。我后来才知道,这病实在太奇怪了,甚至连医生都没有立刻认识到一个新生儿没有眼睛。每一个新生儿,都会滴入眼药水来预防感染。让人感到有问题的第一个表现可能是眼药水没有正常地浸入眼睛。这种情况的医学术语叫无眼畸形,即眼球和眼组织缺失,也就是没有眼睛。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因为眼睛在怀孕的早期就没有发育,可能在头二十八天的时候。双眼都缺失,被称为双侧无眼畸形,极为罕见。先天性无眼畸形可以单独发生,或者和其他先天缺陷并发。帕特里克·亨利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综合性遗传病。老天,为什么是我们呢?

开始的几天真的非常艰难,我太太每天哭着入睡。她躺在那儿,我听见她呜咽着:“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尽力安慰她,但没用。这是我人生最痛苦的经­历,但我把悲痛掩藏起来,尽量显得坚强些。

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是我要忘记有一天我会和儿子在后院打棒球。我的那些计划——弄一个完整的棒球场地,带有用薄木料和铁丝建成的挡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将不会实现了。还有其他的孩子,不是吗?其他的儿子来接我的投球?还是,其他的孩子也会有相似的痛苦?我们有一大堆问题,但没有答案。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包括最黑暗的那几个小时里,我仍然没有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希望。也许是我太天真了。有点儿像不承认自己得了心脏病——胸口的疼痛一定是什么别的原­因,比如消化不良。天真是一部分原­因,但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因素。

我说过我是一个天主教徒,但我从不过分地笃信宗教,宗教信仰并不是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和上帝的关系多少是为了给生活行个方便。“主,我现在状况非常糟糕,请再次拯救我吧,感激不尽。”现在,回首往事,上帝之手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了,那时他正安慰我,帮我消除恐惧,恢复信心。也许是因为在医院的那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祈祷。

首先,我很快发现对抗命运什么用也没有。命运是这样,那就是这样了。我们会活着。不,不仅仅是活着。我们会竭尽所能让处境好起来。我心里这么想,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所面临的巨大挑战。

帕特里夏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迎­难而上,为我们的儿子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同时容忍着我在低谷里徘徊。她对我很宽容,尽管我远远不及我能够成为也应该成为的样子,她也从没抱怨过。好像她明白我需要时间慢慢恢复,直到有一天会站起来。

尽管我不够成熟,但因为帕特里夏的坚强和无私奉献,我们一起度过了开始的那段艰难岁月:休斯一家人,包括我们疼爱的刚出生的儿子,帕特里克·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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