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时,李存勖来了。玉儿敛衽为礼,故做矜持,含羞带娇,侍立一旁。
“王妃去多福寺进香,你怎么没去?”李存勖问。
“我如果去了,大王来了,何人侍候?”玉儿说。
“如此说来,你是专意等我前来的?”李存勖满含深意地笑着问。
“大王贵为一国之主,不可取笑奴婢。”玉儿故做庄重的绷起了脸。
“君无戏言。”李存勖道,“昨日本王曾当着王妃的面说,’玉儿归我了,‘我今日特来带你。”李存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玉儿身边。
玉儿站着不动,心头突突乱跳,等候着那盼望已久的一刻。李存勖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在她的粉面和樱唇上吻了两口,然后把她抱起,进入韩妃的卧室,轻放凤榻,急下朱廉,款衣入帐。
估摸着韩妃进香快回宫了,二人起来整妆梳洗。李存勖站在梳妆台旁边,一边看着玉儿梳妆,一边轻声对玉儿说:“明日你去对王娘说吧。就说想跟侯妃学弹琴瑟,我自会想办法把你弄到身边,给你一个王妃的名义。”说罢匆匆离宫去了。
依照李存勖的话,第二天玉儿去见曹王娘,把自己想跟着侯氏学弹琴的事说了,曹王娘听了,非常高兴,当即说道:“好啊,琴、棋、书、画,琴为四艺之首,后宫的女孩子,都应该多才多艺。想学就去学吧,您主子那儿,有我去交代。”
曹王娘把玉儿学琴的事告诉了韩妃。韩妃本不愿意,但不敢违抗。继而一想,把玉儿安排在侯氏身边,作个眼线,侯氏那边有什么动静,自己也便于打听,也是件好事,于是便欣然从命。玉儿到了侯氏那里,和李存勖天天相见,耳鬓厮磨,不拘形迹。侯渐知其意,常常借莳弄花草之名,有意回避,给二人亲近的机会。日子一长,宫中之人也自然都知道了这种情形。风声传到韩妃耳中,不由得醋坛子烂在梅子树下,从根到梢都酸起来。于是又去找曹王娘,告三人秽乱后宫之事。想不到事与愿违,曹王娘索性把刘玉儿赐给了李存勖,并于当月完婚,令韩妃、侯氏、玉儿三人各居一宫,都做了王妃。不过仍以韩妃为正室,二人名义上做偏房罢了。
再说杨师厚回到河中,不知道河中行在出了大事,从驾大将杨崇本谋反,几乎杀了朱温。不过他回到河中府时,风波已经平息,杨崇本去邠州归降杨茂贞;朱温也起驾回了洛阳。
杨崇本不知何许人,当初曾为李茂贞义子。李茂贞赐名李继徽。天复元年冬天,朱温攻打歧州,李茂贞节节败退,杨崇本见李茂贞大势已去,遂率部投降朱温。朱温命其恢复本来姓名,迁家于河中。爱其骁勇英俊,封他为龙骧将军,统领右卫亲军,甚见信重。梁晋之间,争战不断,河中府为进军河东的要道口,屡为朱温驻跸的行在。杨崇本的妻子李氏,本为歧王李茂贞的侄女,颇有姿色,且多才艺,被朱温看见,遂生淫占之心。于是另筑行宫于郊外,诱李氏至此,强令伴驾,并令杨崇本率兵出征,久戍在外,难得回家。谁知李氏,素性刚烈,心怀死志,只是大仇未报,遂包羞忍耻以待时机。后来从卫兵口中得到消息,杨崇本南征扬州,已经回到河中,只是没有得到圣旨,不得擅自回家,现在驻军蒲津。李氏立刻咬破中指,写下血书一封。信上言道:“丈夫拥旄仗钺,不能庇其伉俪,我已为昏君玷污,今生已无颜再见将军,期于刀绳鸩酒而已。死无所念,唯望卿不忘夫妻恩义,为妾报仇雪耻,妾可含笑九泉矣。”杨崇本见信,泪流满面,五内如焚。深悔当年不该打错主意,背歧归梁。有心重归凤翔,又怕李茂贞见疑不肯接纳。彷徨无计时,亲随小校李奇进言道:“将军和歧王有父子之义,相知有年,难道还不知歧王的心性为人吗?当年符道昭何如人,歧王尚且可以容量,何况将军形格势禁,情不得已呢?如今歧王兵微将寡,正须用人之际,刘知俊一旦投效,即深信不疑,寄以泾州,况将军呼?”
听李奇之言,和李茂贞相处时的往事又一一浮上心头。李茂贞形貌委琐,獐眉鼠目,但多智数,军旅之事一经过耳目,少有忘者。为人又宽厚随和,无富贵骄纵之态。当年符道昭在其麾下,手握重兵,却屡屡败绩。有人密告李茂贞说,符道昭将要叛变。李茂贞但笑不语。当晚,李茂贞只身一人,亲至符道昭营中,安卧熟睡,日出而还。军中有两裨将争功,斗殴,多人劝解不下。李茂贞闻报,嘻笑来到跟前说:“罚汝二人各吃我一碗’馎饦‘,然后与汝评理和解。”二将破颜为笑,各归营伍。其平易近人大抵如此。
杨崇本想到这些,便不再犹豫,当即修书一封,命李奇火速送往凤翔。书曰:
“朱氏兆乱,谋危害祚,父为国家柱石,不可坐视其祸。宜于此时倡义兴役,儿愿为前驱。事苟不济,死为社稷可也。前番,儿一时愚盲失计,误入歧途;今日迷途知返,望王勿弃也。”
李茂贞看罢书信,又详细询问了杨崇本的近况和事情原委,遂答应派兵到邠州边境接应。
朱温在河中府行辕,接连接到康怀贞、寇彦卿三水、升平兵败的消息,心中大怒,决定对二将严加惩处,传旨命二人速赴行在见驾。几桩军政要务处理完毕,轻装简从,前往郊外行宫。这行宫南依雪花山,北临涑水河,景色十分优美,距蒲津不过二十里。朱温回宫,见李氏云鬓未整,粉黛未施,满脸泪痕,不知何故,连忙问道:“美人何故如此伤心?是何人触忤美人,还是身体不适?”
李氏垂泪言道:“方才听人言道奴夫杨郎南征归来,忽染风疾,口不能言,卧床不起。跟前又无人侍奉汤药,恐怕性命难保。臣妾虽然备受圣上恩宠,但和杨郎毕竟曾有夫妻之义,生别死离在即,竟不能略尽妇道,深感愧疚,不禁伤心落泪。”
朱温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莫非得了卸甲风?武将连日纵马奔驰,大汗淋漓,最忌解甲迎风。一旦中风,便瘫痪失语。若是这样,可真是难治之症。崇本是朕爱将,我正准备委以重任,想不到却身染重病。不唯美人伤心,朕也关切。明日即命太医前去蒲州为他诊治如何?”
“多谢圣上隆恩。”李氏拭泪道,“杨崇本原是孤儿,既无姐妹,又鲜兄弟。瘫卧病榻,无一亲人在侧,实属可怜。臣妾恳请圣上开恩,或放臣妾前往蒲津,或命人把杨崇本接来行宫,让臣寻伴驾之余,照料崇本几日,略尽为妻之道。”
朱温犹豫,沉吟不语。杨氏又跪请道:“杨崇本命悬一丝,臣妾照料他也不过数日而已。而侍奉圣上的日子多着呢。臣妾毕竟是崇本之妻,焉有丈夫病临垂危,不准妻子照料之理!如此岂是圣君所为。传扬出去岂不让将士、臣工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