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醋海生波王妃吞金 淫欲激变昏君惊魂(1)

晋王李存勖与梁帅杨师厚隔蒙坑列阵相持待战之时,中门使马绍宏自晋阳匆匆而来,带来曹王娘书信一封。李存勖览书大惊,原来王妃韩氏得知李存勖把侯氏带入王宫的消息以后醋意大发,带领侍女刘玉儿前去搜寻。想不到侯氏身着男装在院中洒扫庭除,当面擦肩而过却没有认出。盛怒之下把屋里的珍玩陈设砸得稀烂。正要转身离去时,忽然看见几案上的瑶琴,又回过头来,拿起便摔。侯氏在院中看见,慌忙过来阻止。因为此琴是晋王送给她的心爱之物,上面镌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八个蚊足篆字。情急之中忘记了自己的身分装束,竟然和韩王妃主仆二人拉拉扯扯,争夺起来。王妃大怒,喝今宫中侍卫,前来捉拿侯氏治罪,不料两个侍卫来到跟前,面面相觑,不敢动手。韩王妃又气又恨,把脚一跺,转身离去,去找曹王娘,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曹王娘立刻命马绍宏去把那个冒犯王妃的内侍和侍卫带来问话。

侯氏想不到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知道万万难以再隐瞒下去,便索性脱下男装,换上裙钗,淡施脂粉,来见曹王娘。曹王娘也风闻儿子从潞州回来,带了一个绝色女子藏于宫中,但想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且位居王位,不便对其私生活干预过多,就装聋做哑,当做全然不知。今日媳妇一闹腾,再装聋做哑已不可能,也就不得不过问了。

侯氏来到面前,跪倒在地,叩头请罪。曹王娘故做惊诧地问马绍宏道:“马公公,我让你去带冒犯王妃的内侍和侍卫,你怎么带来了一个女子?”

马绍宏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便是那位内侍,原本是女子着了男装。”

曹王娘道:“这是为何?”

马绍宏道:“奴才也说不清楚。只是大王交代,叫下人小心侍候,不得乱嚼舌头,因而下人都不知根底。”

“原来就是这个狐狸精!”韩王妃说着便欲上前撕打侯氏,被侍女玉儿劝止:“王妃不要气坏了身子,一切有王娘作主呢!”韩王妃立刻觉得自己有点失态,马上恢复了王妃应有的矜持,厉声说道:“你是什么来历,快当着王娘的面,从实招来!”

曹王娘道:“你是哪里来的女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侯氏抬起头来。曹王娘从上到下把侯氏打量了一番,但见其姿容端庄清丽,粉面带泪,恰似梨花沾雨,绝无轻浮之相,不觉有几分怜爱。侯氏说道:

“臣妾侯氏,祖籍冀州。因士兵连祸结,随父流落上党。大军攻破夹寨,老父死于乱兵之中。大王垂怜,把臣妾带回太原。偶见臣妾抚琴,遂生高山流水之意,召臣妾进宫,切磋琴艺,整理琴谱。大王戎马倥偬,不及告知王娘和王妃。又怕惊赫宫眷,无端生出事非来。因而让臣妾女扮男妆,以为权宜之计。今日王妃不意驾临,臣妾怕其摔坏瑶琴,因而失礼冒犯,望王娘和王妃恕罪。”

曹王娘道:“你说晋王召你进宫,有何凭证?”

侯氏满面飞霞,低下头来。过了片刻,从罗带上解下玉佩一块,双手递于曹王娘,含羞说道:“王娘请验看此物。”

曹王娘接玉佩一看,见兰田玉上镌有昭宗李晔名讳,知是李存勖十一岁时,跟随李克用西京见驾时御赐之物,心中对事情的原委已经了然于胸。又亲见侯氏应对得体,谈吐不俗,怜意更浓。特别是听到侯氏说到抚琴一节,不禁触动所好,遂温言问道:“你道奉召进宫,整理琴谱,但不知所整何谱,所整何曲?”

侯氏应道:“康兴以来,世传刘氏、周氏琴谱四卷,陈怀琴谱二十一卷。安史之乱以后,尽丧兵燹。民间散佚,残存者不是缺左手’徽位‘,便是少右手’指法‘。冀州有一劫后余生的老琴师,熟知陈怀琴谱,臣妾有幸拜师门下,得其心传。今仅凭记忆,进行整理。”

“闻道古琴曲有十二操,谱中可记载详细否?”曹王娘又问。

侯氏道:“记得恩师曾说,后汉蔡邕撰有’琴操‘一书,可惜毁于董卓之乱。后得其女文姬归汉,加以整理,仅得十二操。名曰:将归操,猗兰操,龟山操,越棠操,拘幽操,岐山操,履霜操,雉朝飞操,别鹤操,残形操,水仙操,怀陵操。十二操不少仅存其名,操谱已绝。”

“闻琴曲有引、弄之别。既同为琴曲,为何名目不同?”曹王娘仿佛塾师考问弟子,又接着问。

“引为序曲,每初弹用之。蔡文姬’琴操‘上明言此意。琴操上就有’烈女引‘等九引。时下流传的思归引、乌夜啼引、秋风引等即为此类。而’弄‘,则是多支琴曲相联之名,每’弄‘即一曲也,如’梅花三弄‘就是这样。”

侯氏侃侃而言,应对如流。曹王娘暗自佩服。遂又问道:“所撰曲子,可有时下流行的吗?”

侯氏应道:“回禀王娘,臣妾正在补正’霓裳羽衣曲‘。”

“此曲相传为明皇所度,尚有错讹缺失吗?”

“也有”。侯氏听王娘问及琴艺,不觉忘情,胆大起来,开口答道,“此曲开元中传入中土,原有曲子十二支,辗转流播,如今仅余九支。胡人以琵琶、羯鼓合奏,故其声亢奋有余,婉转不足,结束时尤显急峻。明皇嫌其有失平和雍容之气,亲加定音正声,才变得清脆流丽、悠扬婉转起来。但今日世上仅存九支,坊间以第九支当做全曲尾煞,故尔悠扬之韵尽失,又变得促急,似有止于不当止之意。”

曹王娘雅好琴乐,自是此中行家,听侯氏讲得头头是道,心中大喜,遂转面对刘玉儿说道:“快取琴来!”玉儿犹豫了一下,看了韩王妃一眼,但又不敢违忤曹王娘的旨意,连忙莲步如飞了跑了出去。“

时间不长,把刚才韩王妃恨极要摔的那张瑶琴取来,放置几案。曹王娘立命侯氏当面弹奏。侯氏谢过王娘,敛容端坐,马绍宏忙把炉中檀香燃着,随着香烟氤氲缭绕,侯氏转轴正音,轻抹慢捻,依曲弹奏起来。霎时琴声铮铮摄人心神,时如空谷滴露,时如飞瀑流泉,时如花间莺啼,时如铁骑驰骋。曹王娘修然神会,二目微合,双手击节。一曲已了,兴犹未尽,还要让侯氏再弹一曲。侯氏不敢违命,正要再弹,韩王妃满眼含泪,跪倒在曹王娘面前,恨声说道:“王娘要听弹琴,孩儿不敢阻当。但请王娘了却这桩公案,再赏琴乐不迟。”

曹王娘心中不快,但不愿让儿媳难堪。破颜为笑道:“娘真是老胡涂了,只顾听琴,倒忘了儿媳的正事!玉儿,快扶王妃坐下。”

等韩王妃坐定,曹王娘拿起侯氏刚才递给她的玉佩说道:“这玉佩你可认得吧?”

韩王妃道:“当然认得。这是大王随身佩戴之物,孩儿焉能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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