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施暗箭存质被害 泄机关克宁伏诛(4)

说话间来到了那几座帐篷附近。那商人立马向四周望了望,回头对伙计们说:“就在这里住下吧。把车仗货物居中安顿,帐篷搭在四周。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地形不错。”又回过头来对李存勖一行说:“你们几位歇息在里边那座大帐篷中,我们人多,分居在周边的帐篷内,彼此有个照应。”李存勖见这年轻商人指挥若定,口中所言皆兵家之语;再看帐篷安排仿佛梅花五出,不觉大奇。时间不长,一切安排就序。那商人好整以暇,背负双手,观看旁边围猎。天色已近黄昏,旷野苍茫,兔走雉飞。猎场中众猎手呼鹰驱犬,纵马追逐。那商人援弓在手,持鸣镝一支,不慌不忙,待机而发,而每发必中。时间不长,晚猎结束,众猎手所猎雉兔,尚不及那商人一人所获。于是尽皆惊服。那商人把猎物悉数送给众猎手,猎手们欢天喜地,各自散去。晚上猎手们各携酒肉来到商人帐中酬谢。边境牧民豪爽善饮,一直热闹到半夜方才散去。

李存勖三人方欲就寝,那年轻商人却悄悄来访。李存勖忙起身让坐,那商人却毕恭毕敬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请三位交换一下住处。”李存贤忙问何故,那商人道:“事情紧争,不及细说,请快到我们住的帐篷里去!”说罢匆匆告别。李存勖等人满腹狐疑,来到那商人方才饮酒的帐篷。那商人已把床铺衾被收拾妥当,对李存勖说道:“待会儿外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出帐,只管安睡罢了!”说罢匆匆出帐。

李存勖等人哪里能够睡得下?李存贤命几个随行侍卫弓上弦,刀出鞘,紧紧围绕李存勖守卫,自己一手持弓,一手握剑,悄悄来到帐外,观察动静。天交四鼓,远处传来狼嚎之声,接着衔枚疾走的马蹄似拂晓风起越来越近。李存贤久在军旅,听声音估计来敌不过数十骑。顷刻间,来敌已到帐篷附近,那伙商人早已作好准备,环绕帐篷布下绊马绳索,黑夜之间,来骑毫无防备,纷纷跌倒,众商人趁势箭射刀砍杀上前去。一场突如其来的夜战迅速展开。几条黑影窜纵蹦跳,直扑李存勖原来准备住宿的帐篷,在四周泼上脂油,撒上硝磺引火物,大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烛照下,那群纵火者正欲转身逃走,四面乱箭齐发,一个个着箭倒地。其余的人见火光已起,又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呼啸着四下逃窜。那帮商人见敌兵已退,纷纷前来救火,旁边的牧民们也赶来帮忙。等到火扑灭,天已黎明。清点现场留下的尸体共有十数具,人人内穿朔州驻军号坎,外罩契丹牧民毡裘。李存勖满面愠色,一言不发。李存贤道:“恐怕还是那帮强盗。”那商人道:“移祸江东是惯常离间之计,这伙人肯定不会是朔州守军。”

李存勖喟然叹道:“但愿如此吧!”

早上热情好客的牧民们,纷纷送来奶茶早点,李存勖等人草草用了一点,便继续西进。天到午时,众商人正准备停下来稍作歇息,打打尖再走,忽见前头人欢马叫过来一支骑兵。那年轻商人道:“这才是朔州守军到了!”李存勖定睛看时,为首一员小将白袍银盔,面似冠玉,英气勃勃,已经来到跟前。那年轻商人见了,连忙高声叫道:“彦超贤弟,快来见过叔王!”那小将翻身下马,和那年轻商人携手来到李存勖马前双双跪倒叩头道:“叔王在上,侄儿彦超、武八给您叩头了!”李存勖一时惊愕摸不着头脑,回头问李存贤时,李存贤指着那年轻商人骂道:“一路上我就觉得你龟儿子眼熟,果真是你!为何装神弄鬼让你叔王和我瞎猜疑?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说着挥起马鞭在空中抖出一串鞭花脆响。那年轻商人连忙又笑着给李存贤磕头道:“十二叔息怒,千万别打,侄儿给你叩头赔礼了!”

李存贤转面对李存勖道:“这是五哥的大小子武八;这个是六哥的儿子彦超,来迎接咱们来了!”

李存勖闻言大喜,连忙在马上俯身伸手道:“二位贤侄快快请起!真个将门虎子,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有了贤侄这样的后代英才,我们还怕什么!”

想不到武八说道:“叔王容禀,来时我父亲交代,叔王一有人接着,便命我立刻回营。侄儿这就要回营复命去了。”

李存勖点头允准。李武八和众人一一作别,回转马头,扬鞭催马,绝尘而去。李存勖命人打开武八车仗上的货物看时,不过是枯叶败草而已。李存贤等人不禁大笑起来。

李彦超路上告诉李存勖,他们从应州动身,李嗣恩便命人送信到朔州。李存审接到书信,命他先行一步前来迎接,自己随后就到。

李存审,原本姓符,名存,陈州宛丘人。为人豪侠,性情谨厚,足智多谋,喜言兵家事。少年时因误伤人命获罪。临刑时,哀求监斩官道:“家中贫寒,无以为葬,请临城垣缺口处受刑,以便掩埋。”监斩官听他说得可怜,命人把他拉到城垣缺口处,正待处死,李存审忽然挣脱,跳下城墙,越堑而逃。后来投军,终归李克用麾下。李克用西征讨伐赫连铎,李匡俦出兵八万来救。李克用身陷重围。天寒地冻,弓弩弦折。李存审冒刃死战,血流盈袖,李克用才得决围而出。回营后,李克用亲自为他裹伤敷药,唏嘘流涕,日夕临问,遂收为义子。乾宁初年,跟随李克用再讨李匡俦,充任先锋,攻占居庸关;次年讨邠州王行瑜,力拔龙泉寨;接着跟随李嗣昭征汾州擒李瑭。自此追随李克用南征北战,几乎无役不与,屡立战功。后来契丹崛起,边关多事,遂奉命出镇朔州。

李彦超护卫着李存勖一行缓辔徐行,距朔州尚有三十里,李存审接驾的人马到了。远远看见李存审恭立道左,李存勖、李存贤、张承业连忙下马。李存审紧走几步,正要下跪,李存勖连忙伸手搀扶,眼含热泪说道:“王兄快快请起,今后除非庙堂之上,帅帐之内,免去大礼,哪有哥哥给兄弟叩头的道理!”

李存审道:“先公后私,不能因私废公,国家礼制如何能废!”说罢,坚持行了参拜大礼,方才上马,和李存勖并辔而行。

当晚存审在府中设家宴为李存勖等人接风。李存审夫人郭氏和中门使郭崇韬同宗,郭崇韬来时,已把王府宫中之事详细告诉了李存审。李存审对刘王娘的身体状况尤为关切,听李存勖讲了李克宁等屡屡加害的情况后十分愤慨,尤其听了李存质被害一事,不禁伤痛落泪道:“骨肉相残,相煎何急!让彦超、彦卿和你一道回晋阳去吧!十二弟也需要有个帮手!”说着把五个孩子一一叫到跟前,给李存勖叩头。李存审有子五人,彦超、彦饶、彦卿、彦能、彦琳,长幼高矮,个个仪表不俗,英气逼人。李存勖极口赞道:“六哥有此五虎,何忧犬羊之敌!燕赵长城永固矣!”李存审道:“此皆父王恩泽,不然存审早成野鬼枯骨,哪有这等小儿辈!”说罢黯然落泪。李存勖手抚彦超弟兄五人,爱怜有加,一一询问艺业所长,谈笑晏晏,亲如家人。接着举杯为李存审敬酒说:“六哥追随父王,身历百战,摧锋冒矢,凶险万状。父王生前多次谈起云州战赫连铎,龙泉寨战李匡俦皆蒙王兄舍命苦战,才得脱险。王兄创痕遍体,所中箭镞不下百枚,收藏至今。王兄可否取出,让为弟和小儿辈一观?”

李存审立命郭夫人把箭镞取出,递于李存勖。李存勖热泪盈盈,仔细数了数,共一百〇八枚。然后递给彦超弟兄五人传视。李存勖对彦超五人说道:“父辈创业艰难乃至于斯,孤与汝等应当永记不忘!”说罢又亲自奉觞连敬李存审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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