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连忙打断她:“叶妈你误会了,我不是捡养,我知道如果说捡养,等于要你们母子骨肉分离,我如果说用刚子抵掉借我的钱,等于叫你卖儿子。这些我都做不出来。我只是借。我会管他吃穿读书。要是见效了,生了儿子,就让他们兄弟相称,要是生了女儿,就让他们结为夫妻。你觉得成吗?”
这时轮到叶妈犹豫了。王祥倒是通情达理的,样样想得周周全全,可是,借呢,我就这一粒独子,说不是卖儿子不是骨肉分离,其实哪样不是?别人又会怎么看?不借呢,人家求上门了,又是称兄弟结亲家的,等于把借的债也一笔勾销了,这样一家便宜两家合算的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可是--她心里有个结,这个结是什么,她一时又想不明解不开。
“要么,”王样见她不回答,便起身,“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回话。”说完走了出去。
叶妈忘了送客,仍在怔怔地想着心事。儿子是她的命。丈夫死前,总想抱抱刚子亲亲刚子。这种父爱,她理解。可她不让他碰儿子,因为他的痨病。他床下吐痰用的那钵石灰,淹了他多少的脓血,他无休无止地喘咳,惊醒了她和儿子的多少睡梦。无完无了的药、营养补品,把子孙几代的钱都借尽了使光了,最终只能吊着他的那根油丝,死不断气,活不神气。这就是痨病!她把自己最好的青春甚至一生都给他了,她没有享受过做妻子的滋味,只有当长工当药工守活寡,她偷偷哭过后悔过。她认命。嫁了丑夫将就命,耕了远田将就行。就算终了一生来侍候你,我也认了。你可以把这个家毁了,可以把我毁了,唯有一样,别沾儿子,要是传染了儿子,把儿子也毁了,我可要和你拼命。不信,你敢碰碰儿子看!他真的不敢抱刚子亲刚子,甚至刚子近前一点他都扬手让刚子走开,而他那束只有父亲才能流露的眼神,却像幽灵一样缠绵,让你永远忘记不了。她就是这样呵护儿子的。也许,这也是命,客家女人的命!王祥,我该怎么办?
大刚见王祥走了,迫不及待进屋,眼睛只瞪着月饼。乘母亲不留意,拿起那半个月饼就吃。叶妈的心忽然就给刺痛了。儿子生不逢时,几乎没有尝过月饼。要不是王祥,今年的中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大刚只能用过节歌来解馋。可这月饼不好吃呀!吃了团圆月,母子要分离呀!王祥的月饼毒呀!她呆呆地看着儿子,儿子却只顾埋头吃着,狼吞虎咽,津津有味。那年月,能吃上月饼,可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啊!叶妈长叹了一口气,竟也撕下一块月饼吃了起来。儿子以后每年都能吃上月饼了。儿子以后不用再挑担走脚。儿子以后再不用母亲抠屎。为了儿子,王祥的月饼再毒,也要吞下去了。不知不觉中,她流下了两串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