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气息

在故事里,三姐妹关上了通往屠杀室的门,但是妹妹却发现钥匙上开始流血。她首先想到的是“我得把这血擦干净,免得让他知道”!

现在,她天真的自我已经认清,在精神世界里的确存在着一股杀戮的力量。而钥匙上流出的鲜血就是女性的鲜血。如果被牺牲掉的只不过是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那么钥匙上最多只会出现一点点血迹。但是钥匙却流血不止,这血代表的就是灵魂、本能与创造力所遭受的深深的创伤。

在这样的状态下,女性会丧失创造的能力和动力,无论是在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家人、朋友、学校生活,还是在精神生活的领域——个人成长、灵感、艺术。这创伤旷日持久,让她越来越虚弱无力,越来越难以把心中的理想变成现实。

故事里的血并不是经血,而是鲜红的动脉血,是灵魂深处流出来的血。这血不仅染红了钥匙,也染红了整个人格。她身上的裙子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是人格的外在表现。外在表现很容易伪造,无论男女都可以对外装出一副近乎完美的样子。

然而,当那把滴血的钥匙——那个无法忽略的尖锐问题——终于出现时,我们就无法再伪装下去了。亲眼见过房间里的血腥景象之后,我们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这也让我们的伤口流血流得更厉害了。这状态非常痛苦,犹如刀割一般刺骨。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立刻采取行动,从这恐怖的状态下解脱出来。

所以说,故事里的钥匙还有“容器”这一重含义,它容纳的是从女性心灵创伤中流出的鲜血。对于女性而言,钥匙的意象总是跟发现秘密、获得智慧的过程相关联。在其他一些故事里,“钥匙”这个象征符号经常以一句暗语的形式出现,例如阿里巴巴故事中的那句“芝麻开门”,就会让大山裂开一条缝隙,使他得以进入山洞内部。而迪士尼动画片《灰姑娘》里的仙女教母,则是用“比比迪—波比迪—卜!”这句咒语,让南瓜变成马车、老鼠变成车夫的。

在古希腊的厄琉西斯秘仪里,钥匙总是被藏在舌头上,这意味着最关键的线索和问题总是与一串特殊的词句、一个特殊的问题有所关联。在“蓝胡子”这一类的故事里,女性最需要问自己的就是:门后面隐藏着什么?表象后面的本质是什么?在我心灵深处所知道的事情中,哪些是我宁愿自己不知道的?我的精神世界哪一部分已经死亡,或是正在死亡?

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成为钥匙。对于生活在半死不活状态下的女性,其中任何一个问题都很有可能滴下鲜血。精神世界中的杀戮力量会不停地阻止她意识到真相,会不停地遏制她的成长。这就是它的天性,它的本来面貌。

所以,从积极的方面来看,正是钥匙上的鲜血才让她明白,问题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我们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天然的机制,能够阻止负面和消极的事件引起我们的注意。在自我的层面上,我们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那扇门,没有看见过里面的尸骨。这就是蓝胡子的妻子试图用马鬃擦掉钥匙上鲜血的原因。她尝试了所有她知道的手段——炉灰、蜘蛛网和火焰,想要掩藏心灵的创伤,让它停止滴血,但是最后她不仅无法成功,而且也无法再假装这创伤的不存在。她原本的生活正在流血而死,而正是这流血的过程才让她认清了真相,得以开始新的生活。

曾经天真的女性,迟早有一天必须要面对真相。蓝胡子杀死了他之前那些“好奇”的妻子们,其实也就是杀死了女性特有的创造力,那种让生命蓬勃发展的力量。猎杀者对女性的野性本能总是特别残酷,总是不惜一切手段去切断她跟自身本性的联系。

曾经有一位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女子告诉我,她的祖母住在美国中西部。在她祖母看来,最大的享受莫过于乘火车去芝加哥,戴上宽大的礼帽,沿着密歇根大道,一路欣赏商店橱窗里的货品,做一个“有身份的女士”。然而,不知是不是命运使然,她嫁给了一个农场主。他们一起去西部开垦,而她只能生活在农场上,跟丈夫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任由她原本的愿望逐渐枯萎。她把太多的精力都给了“孩子们”,给了“女人该做的活计”,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幻想那种“华丽”的生活了。

多年后的一天,她把厨房和起居室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她最漂亮的丝绸上衣,穿上她的长裙,戴上宽大的礼帽,然后把丈夫的猎枪对准自己的嘴,扣动了扳机。任何一个女人都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先把地板擦干净。

灵魂的饥渴会带来如此强烈的痛苦,以至于再坚忍的女性都无法承受。因为女性从心底里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表达出来,所以她们要独立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来成长,来开花结果,而不是在别人的限制和摧残之下苟且存活。在这一意义上,滴血的钥匙也代表了女性的血脉传承。我们中有谁不认识至少一位迷失了本性,无法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结果只能被迫过一种边缘化的生活,甚或遭遇更凄惨结果的女性呢?或许你自己也是这样的。

在个人成长方面,有一个话题总是鲜少被提及:你越是努力让明亮的光芒照进精神的黑暗深渊中,光芒照不到的地方的阴影就会越深重。当我们把精神世界的一部分照亮时,也就为另一部分营造了更深更浓的阴影。这阴影的存在使人们不能忽视。那把钥匙不能被藏起来。那个关键的问题不能被遗忘,必须要问出来,必须要得到回答。

越是深入精神世界的底层,往往也就越阴暗。一个勇敢的、睿智的女人,会让心灵中最荒凉的地方也得到滋养,因为如果她只看见那些丰饶富足的地方,那她就无法认识真正的自己。所以,不要害怕探索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因为这样只会让你重新认识自己的生活,为你增添灵魂的力量。

越是在那些荒凉的地方,野性女人越会绽放出光芒。她并不害怕黑暗,因为她在黑暗中也看得清楚。她并不害怕粪便、朽烂、恶臭、鲜血、冷硬的骨骸、垂死的少女和杀戮成性的丈夫。她能看清一切,她能应对一切,她能帮得上忙。这就是“蓝胡子”故事里的那位妹妹所学到的。

房间里的骨骸在积极的意义上,代表的是女性特质中不可磨灭的那一部分。“骨骸”这一原型象征着无法被毁灭的事物和力量。与骨骸有关的故事,实际上讲述的是精神世界里最难以毁灭的内容。而我们精神世界中唯一难以毁灭的东西就是灵魂。

当我们谈论女性的根源本质时,我们所谈论的其实是女性的灵魂。当我们谈论地下室里的尸骨时,我们的意思是说,尽管灵魂的力量遭到了摧残,使它丧失了外层的生命光芒,但它并没有被彻底毁灭。它仍然能够复活。

就这样,我们又来到了拉·络芭的领域,来到了骨骸之女的洞穴。我们带来的骨骸曾经属于一个完整的女人。野性女人会让应该死亡的东西死亡,然后再赋予她生命,让她重新回到世界上,而蓝胡子则只会杀死和肢解她,直到她只剩下骨骸。他不会给她留下任何的美、任何的爱、任何的自我、任何独立行动的能力。要想改变这一点,我们必须首先看清楚那个控制住我们的杀手,看清楚它的杀戮所带来的后果,清醒地认识到它的本质,在意识中保留这种认识,然后再从我们自己的角度而不是它的角度出发而采取行动。

地下室、地牢、洞穴这些象征符号,彼此间是有关联的。我们会在这些地方找到猎杀者留下的尸骨,冲破禁制,发现真相,依靠我们自己的智慧和坚韧取得胜利,把精神世界中的猎杀者放逐出去,监禁起来,或是消灭掉。“蓝胡子”的故事明确了我们的任务:检视那些尸骨,遵循我们自己的本能,睁开眼睛看清真相,召唤精神的强大力量,把具有毁灭性的东西击败。

如果一个女人不去检视这些东西,她就会一直顺从猎杀者的意旨。而当她打开心灵深处的那扇门,看清楚里面的尸骨时,当她认识到自己的女性天赋和本能遭受了多么严重的创伤时,她就可以用更加强有力的方式来予以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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