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胡子的故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许多个不同的存在体,每个存在体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动机和手段。一些心理学理论认为,我们应该把这些存在体全都抓起来,数清楚它们的数量,给它们取名,强迫它们像戴着镣铐的奴隶一般,听从我们的指挥。然而,如果真的那样去做,就会让女性眼中的野性光芒不再闪耀,让她无法再像夏夜的雷电一样迸出绚烂的火花。我们的任务并不是像这样摧毁女性的自然美,而是为所有这些存在体创造一片不受打扰的原始净土,让它们中的艺术家们去创作,爱人们去爱,医者们去治疗。

但是,对于那些疯狂而充满毁灭欲望的存在体,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它们同样需要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一片空间,尽管我们需要把它们封印在这片空间里。其中一个最强力、最富有欺骗性的存在体,尤其需要我们从主观层面上去控制——它就是那个天然的猎杀者。

尽管许多人的苦难都可以归结于成长过程中所遭受到的漠视,但人的精神世界中的确存在一种“反自然”的力量,这种力量会抗拒一切积极的东西:成长与发展,和谐与野性。它是我们精神中丧心病狂、嗜杀无度的那一部分。它的目的就是把所有十字路口变成死路一条。

这个猎杀者的形象往往会在女性的梦境中出现。它会在她们最有意义、最贴近灵魂层面的计划中忽然冒出来,搅乱原本好端端的计划。它会将女性跟自身灵感与本能之间的联系切断,让她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太过脆弱不堪,无法在人生路上继续前进。她的理想和梦想会丧失一切神采,苍白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脚边。

“蓝胡子”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在北美,最常见的“蓝胡子”故事来自法国和德国的版本,但我更喜欢法国与斯拉夫版本的混合——这是我的凯蒂姑妈讲给我听的,她曾在匈牙利采布拉克居住过。故事通常是以“我认识一个人,他认识的一个人认识的一个人认识的一个人,曾亲眼见过蓝胡子死亡的证据”这样的话开场。现在,就让我们用类似的方式开始吧。

蓝胡子

在山中白衣修女们居住的修道院里,保存着一缕胡须,至于这胡须究竟是怎么来到修道院里的,人们无从得知。没人知道修女们为什么要把它一直保存下来,但这故事确实是真的。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亲眼见过那缕胡须,她说那胡须是蓝色的,准确地说应该是靛蓝色,就像是冬天湖面上的坚冰,或是夜晚洞穴里的阴影。她们说,这缕胡须曾属于一个失败的巫师,一个喜欢女人的大块头男人,一个被称为“蓝胡子”的人。

据说,他曾同时追求一家里的三姐妹,但是她们害怕他那蓝色的胡须,所以,每当他来访时,她们就躲起来。为了向她们证明他的真心,他请她们到林中游玩。他来的时候牵着一匹漂亮的骏马,马鬃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铃铛和深红色的绶带。他让三姐妹和她们的母亲坐在马背上,而他则牵着马一路前往密林深处。那一天,她们骑马骑得非常惬意,猎犬在马前马后奔跑。然后,她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蓝胡子既给她们讲故事,又给她们带来美食佳肴。

三姐妹开始想:“嗯,或许这个蓝胡子其实不是个坏人。”

她们在回家的路上七嘴八舌地聊着这一天的快活经历,但是两个姐姐仍然对蓝胡子心怀疑虑和恐惧,最后她们俩决定再也不跟蓝胡子见面了。而小妹妹则觉得蓝胡子既然能表现出如此的魅力,就肯定不是个坏人。她越是左思右想,就越觉得蓝胡子这人不坏,甚至连他的胡子似乎也没那么蓝了。

所以,当蓝胡子向她求婚时,她同意了。她觉得嫁给这样一个体面的男人也算是桩不错的事。于是,两个人就结了婚,一起骑马回到了蓝胡子在森林中的城堡。

有一天,他告诉她:“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你可以把家里人请到这里来,可以跟她们一起在树林里骑马,可以吩咐厨子准备丰盛的大餐,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是城堡的钥匙串,你可以用它们打开任何一扇门,无论是储藏室、金库还是别的房间。只有其中那把最小的钥匙,你不可以用。”

他的新娘回答:“好的,我会按你说的去做,这一切听上去都很不错。那就去吧,我亲爱的丈夫,你不必担心,请尽快回来。”于是他就骑着马离开了,而她则留在了城堡里。

一天,她的姐姐们来看她,她们对蓝胡子离开时说的话感到很好奇——任何人都会好奇的。妹妹兴奋地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一遍。

“他说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打开任何一扇门都可以,除了那把最小的钥匙不能用。但我不知道那把钥匙对应的究竟是哪一扇门。”

三姐妹很快玩起了用钥匙开门的游戏,她们想找出每一把钥匙究竟对应着哪一扇门。城堡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一百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把钥匙。姐妹们一扇扇地把门打开,有的是厨房的储藏室,有的是金银财宝,还有的是各种神奇的东西,似乎世间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某一扇门后面找到。最后,在见识了所有这些神奇的东西之后,她们来到了地下室,发现走廊的另一端是一面墙。

她们打量着那把最小的钥匙。“或许这把钥匙其实打不开任何一扇门。”她们说。就在这时,角落另一面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她们赶快伸头去看。原来那里有一扇小小的门,而这扇门就在她们眼前合上了。她们想打开这扇门,却发现门上了锁。“妹妹,妹妹,快把钥匙串拿来。这扇小门肯定就是那把最小的钥匙所开的门。”一位姐姐说道。

她们不假思索地就把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孔里,拧了半圈,锁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开了,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她们什么都看不见。

“妹妹,妹妹,去拿蜡烛来。”于是点燃的蜡烛被拿进了房间,三姐妹顿时尖叫起来,因为房间里到处是血迹和焦黑的残骸,骷髅头被堆在墙角,就像白菜一样。

她们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抱在一起喘息着。天哪!天哪!

嫁给蓝胡子的妹妹低头看着钥匙,发现上面沾满了血迹。她感到很害怕,就用裙子的下摆去擦,但却怎么都擦不掉。“哦,不要!”她叫道。三姐妹轮流接过小钥匙,试图除掉上面的血迹,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血迹依然在那里。

妹妹把钥匙藏在口袋里,朝厨房跑去。等到她跑进厨房,原本洁白的裙子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因为钥匙上一直都在滴血。她告诉厨师:“快给我一些马鬃。”她用马鬃擦拭着钥匙,但是钥匙还在流血,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溅在地板上。

她把钥匙带到门外,从炉子里铲出炉灰盖在上面。她试着用火烧,用蜘蛛网止血,但是没有任何方法能让钥匙上的血止住。

“哦,我该怎么办呢?”她叫道。“我知道了。我要把钥匙藏起来,就藏在衣橱里。我会关上衣橱的门。这只不过是个噩梦,一切都会好的。”于是她就这么去做了。

第二天早晨,她的丈夫回来了,刚进城堡的院子,他就开始呼唤她:“怎么样?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过得好吗?”

“很好,先生。”

“城堡里的储藏室怎么样?”

“很不错,先生。”

“那么金库呢?”

“金库也很不错,先生。”

“也就是说,所有东西都很不错咯?”

“是呀,所有东西都很不错。”

“那么,”他压低了声音,“你最好把钥匙还回来。”

只消扫上一眼,他就发现最小的那把钥匙不见了。“那把小钥匙到哪儿去了?”

“我……我把它弄丢了。对,我把它弄丢了。我在林子里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串弄掉了,小钥匙肯定就是那时候弄丢的。”

“你究竟拿它做了什么?”

“我……我……我不记得了。”

“不要对我撒谎!告诉我,你拿那把小钥匙做了什么!”

他把手伸向她的脸,好像是要抚摸她,但却忽然攥住了她的头发。“不忠的女人!”他咆哮着,把她推倒在地。“你进过那个房间了,对不对?”

他打开她的衣橱,小钥匙就放在最顶上一层,钥匙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把她华贵的裙子全都染红了。

“现在该轮到你了!”他大叫道。他把她一路拖进了地下室,来到那扇锁着的门前。他只是用眼睛瞪了一下锁孔,门就开了。里面是他前任妻子们的骨骸。

“就是现在!”他吼叫着,但是她死死抓住门框,怎么都不肯松手。她哀求着:“求求你!求求你允许我梳洗打扮一下,为死亡做好准备。给我15分钟的时间,让我在临死前得到上帝的谅解。”

“好吧。”他同意了,“你只有15分钟。做好准备。”

她跑上楼梯,回到房间,让她的姐姐们到城堡院墙上去眺望。她跪下来,假装在祈祷,实际则是在问姐姐们:“姐姐!姐姐!我们的哥哥们要来了吗?”

“我们什么都看不见,辽阔的原野上什么都没有。”

每过几分钟,她都冲院墙上喊:“姐姐!姐姐!我们的哥哥们要来了吗?”

“我们看见了一阵旋风,或许是远处的尘怪在作祟,又或许真的是一阵旋风。”

这时候,蓝胡子又开始吼了起来,他要她马上下到地下室里,让他砍掉她的头。

她又一次向院墙上喊:“姐姐!姐姐!我们的哥哥们要来了吗?”

蓝胡子一边吼着,一边开始朝楼梯上走,每一步都跺出沉重的声音。

就在这时,她的姐姐们喊道:“来了!我们看见他们了!我们的哥哥们已经来了,他们刚刚进了城堡大门。”

就在蓝胡子闯进她的房间,伸出手要来抓她的时候,她的哥哥们骑着马,沿着城堡的走廊冲了过来,一路冲进了房间。他们手里握着剑,把蓝胡子逼上了天台,最终将他砍倒在地,而他的尸体也成了秃鹫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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