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整个二〇〇五年都在幻想着一幅情景:高楼上排着一群哽咽的人,蝴蝶般轻软地往下跳;树上悬挂着长舌头的人,一脸青黑色的怨尤;厕所里有人倒栽葱插入粪池里,宛如厌世大蛆……他们都是卖房子的,专家一直预测他们要跳楼。我就盼着房地产崩盘的这天,这样就可以买好多房子、养好多小妾了。但是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所以我在二〇〇六年元旦这天感到很沮丧。
我一直认为,在生活中,房事是最重要的,比柴米油盐还重要。我说的房事是购房的事,与房中术无关,没有房,我们不仅奔不了小康,还会退回穴居时代。昨天晚上在网上下载了一个民生小纪录片,是用红外线拍的,一对青年男女在公园的长凳上做户外运动,其时冬夜凛冽,想必惨烈如冬泳。我深悟他们的无房之苦,但从健康计,还是推荐他们到地道或公厕里搞运动比较好,冰天雪地里很容易冻掉某些凸起的器官,譬如耳朵,而且低温之下两种物体很容易冻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冻成欢喜佛了。
有人可爱,无房做爱,这是比我小的那辈人的普遍遭遇。如今野合之风大炽,其实都是房屋货币化埋下的祸孽,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淫虫俱欢颜。早前在广州的时候,听闻白云山的盘山道上到处停着沉默的轿车,均是疟疾发作,郁闷地摇摆着,似是无声抗议着安居工程的进度。
最近忽然想起买房的事情,因为据说北京的房价至少在奥运会之前是必定狂飙的,所以心思惴惴焉。但那房价实在是海盗价格,诉求的买家哪是我这等良民,分明是要卖给李嘉诚的。
有一篇网文说:现在的房价已经从物质到精神都彻底地断绝了年轻人创业的可能。其实岂止创业,连做爱的可能、烧饭做菜的可能也正在被断送。兄弟我白天做牛晚上当驴,日以继夜地挣钱,勉强跻身中产阶级,尚且买不起北京的一套房,况乎那些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屁孩?
中国的房价高到了什么地步?高到连温州人都懒得去炒了,据说他们最近开始炒煤、甚至炒飞机,专家怀疑他们下一步有可能炒墓地,因为中国风水好的美穴地并不多。我则怀疑他们有可能炒猪大肠,两广人这么热爱猪肠,温州人若是囤积一把必牟暴利。
我已经坚定了一个信念:决不在中国的任何一个超级城市里买房。我的积蓄宁可拿来吃喝嫖赌都不会送给那些强盗。多年以后,我或许会在乡下买一片地,盖一座小木屋,醉生梦死,每天懒洋洋地打开收音机,听听又有几个房地产商跳楼了。
不是我偏激,实在是中国的房事太过荒谬绝伦。前不久,听说上海出了中国的豪宅标王,一套房子价格过亿,真主啊,您赶紧下凡看看这套为您建造的房吧。
哪怕是为真主建造的房子,也可能是豆腐渣工程,这是尤其哀伤的地方。据著名网络浪女——视频舞女木木在其博客里说,二〇〇四年上海曾出了一桩奇案:某胖男趴在自家地板上自渎,动作太大,楼板断裂,他坠到楼下。楼下的女子正好也在仰面自渎,突然天降猛男,而且天杀的就那么巧,钢笔恰巧就进了笔帽,笔帽一挣扎,钢笔很舒服,就喷水了。此案究竟是不是强奸,引起坊间很大争议。像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当然不会去关注这么下三路的问题,我关注的是:那地板浇注时到底用了几根钢筋?
世道艰辛,房事惨烈。我望见无数在大都市里谋活的小孩们省吃俭用地供房,总是恻然。我在故乡,是有几套房子的,哪天若不想在北京混了,用流行语来说,可以来一个“华丽的转身”,撒腿就跑。但许多贫穷的人是无法华丽地转身的,他们只能用一世的精血为房事殉葬。卑贱的人,永远是生活的炮灰。
二〇〇六年一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