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第三章 风中的蜡烛(6)

听完汇报,嘎达梅林紧皱眉头。这奸人来得蹊跷,现在又找那个败家的卓王勾结密谈,还蒙头藏脸的,他在搞什么勾当?

“走,事不迟宜,咱们向管旗章京哈尔大人禀报!”

两人出兵营,骑上马,连夜直奔西北十里外的章京府。

老章京还没有睡,正跟好友云灯阿先生下蒙古象棋。

云灯阿是伊森格尔(达王系所居住的贵族屯落九家子)贵族子弟学堂的教书先生,昭斯图盟敖汉旗人,姓吴。他可是一位有来头的人物,原居北京,是清代科学家明安图后裔,后因参加推翻清朝的同盟会活动,事发被通缉,投奔老友哈尔章京这里,并在达王和哈尔支持下开办了达旗第一所蒙古学堂,教授贵族子弟蒙汉文化。他是个学识渊博,蒙汉精通的知识分子,在他的开导启蒙下,草原上播下了“三民主义”思想火种。嘎达梅林,就是他的得意门生。云灯阿带着家眷住在伊森格尔贵族屯里。

“深夜打扰章京大人,晚辈请罪了。云先生也在这里,太好了。”嘎达梅林带着道诺,向二位老人屈膝请安。

“哈哈,你来得正好,快帮老夫赢这个老书生几盘!”老章京爽朗笑道,红润的大脸庞十分和蔼慈善。

“晚辈哪里是我老师的对手呀,当年他可是在国子监给皇子教棋艺的!”嘎达梅林谦卑地站在一旁观棋,不置一词,也不打断二老的棋兴。

云灯阿已从嘎达梅林那不露声色的目光中,知道他有要事禀报,可嗜棋如痴的老章京还没有收枰的意思,于是他就不露痕迹地巧妙卖个破绽给对方,走了十步后,老章京终于赢下这一盘。

“哈哈哈!老书生啊老书生,我早说过,小梅林爷是我的救星,你看看,他一来你就心绪不宁露出破绽了吧!赢你一盘容易嘛?你可是从来不让棋的。”赢了棋,老章京如一小顽童般高兴。

“让棋,一你不高兴,二对你不尊重。但从这盘棋上,可看出章京贤弟已不同往日了,棋势稳健,可以对付段位高手了。”那云先生不乏诚意地夸赞道。

“今天请你老书生过来,要下的还真不光是这盘棋哟。老夫近日已感觉到,一盘大棋就要开枰了,或者说已经开始博弈了。”老章京脸色变严峻了,呷了一口老普洱茶说,“来吧,咱们先一起来听听小梅林爷咋说这名段位高手吧。”

“是吗?难怪今日午时,有只乌鸦闯进门口大树的喜鹊领地,群鹊起而围攻,就是轰不走乌鸦。老朽一看,原来乌鸦是遭一只老秃鹰追杀而慌不择路闯入的,一幅乱象啊!”云灯阿叹而说之,如打谜语,意味深长。

“的确是来者不善呢。”老章京说着,示意老嘎达坐下说情况。嘎达梅林就把王特使密见卓王的事,详细禀报。

哈尔老章京摇了摇头感叹:“苍蝇专叮有溃疡的羊背,卓王府老出这样的败家子,天谴哪。他们在密谋什么?”

“章京大人,小的曾听闻,这位色旺王爷的前任王兄在世时,也闹出过乱子,详情还望大人赐告。”嘎达梅林摆出一副想听故事的好奇样子。

老章京手一拍嘎达肩头,笑了。

“好一个小梅林爷,还真聪明呢,想在老夫前边了。”

“老朽也愿闻其详,那时在京师只听到些鸡零狗碎的。”云灯阿也摸须微笑。

于是,老章京哈尔,给他们讲述起那段惊天“乱子”。

前任卓王名叫济克登-旺克尔,是孝庄皇后大哥乌克善第十一代子孙,他久居京师,修建豪府吃喝玩乐,赌钱又抽大烟,沾上八旗子弟恶习,消费巨大。光绪七年,他借债京师祥泰德商号四十九万七千三百六十吊东钱,被商号日夜逼债,又威胁要告到刑部衙门,他只好快马赶回老家草原筹款,向当时执政的“札萨克”王爷衮布-旺吉勒(现任达王父亲)请求招垦出荒,凑银子。

当时哲里木盟各旗中,属达尔罕旗凭“一门四后”的恩宠而地盘最大,八家王公各自分占该旗广袤草原,并各自边界立有封堆,但对草地除札萨克亲王之外其他闲散王公只有使用居住权却没有处理权。具体分布是达尔罕亲王(满珠习礼后人)号称“伊森格尔”(九家子),居旗的北部九份座落;卓力克图亲王(乌克善后人)居旗的西部四份座落,号称“杜尔本格尔”(四家子);温都尔王(孝庄二哥索纳木后裔多罗郡王奇塔特系)居旗东南部五份座落,号称“塔本格尔”(五家子);察罕大贝勒(孝庄三哥系)居旗的南部七份座落,号称“道伦格日”(七家子)。后从达王系里又出了尼玛辅国公和达来贝子,卓王系里出了敖勒辅国公,察罕贝勒系里出了杨贝勒和济贝子,由此号称达旗草原八家王公贵族。

执掌旗札萨克职务的老达王,当时一听招垦就火了。他自己父王就曾因擅自招垦(清廷开始不准招垦)而遭朝廷罢官,现在他哪敢放行?任凭那卓王如何哭求,他都怒斥严拒。几天后,卓王母亲做寿宴,达王尊其皇帝姑姑身份而赴宴,可从卓王府回来两天后暴毙,据称是中了皇宫才有的无色无味巨毒,成了无解谜案。这位卑鄙的卓王从清宫里学到的只是杀害族人的伎俩。按清廷“世袭罔替”规矩,当时该承袭王位的仅五岗的老达王独子那木吉勒-色楞,必须长到十八才可继承王位和札萨克之职,他们钻这空子,经这位卓王在宫中活动,清廷便起用他协助署理达尔罕旗事务,代行“札萨克”职权。他早瞄上老达王独子年幼这一弱点,卓王设下的连环计,终于达到目的,现在一切水到渠成。

光绪十一年(1885),这位握得大权的卓王,如一头逮住羊的饿狼开始对达旗草原下手了。他先设福长地局悄悄招垦采哈、新甸二处草地长六十里宽三十二里荒段,作为债款的抵押,立字据交付京师祥泰德商号作存证。荒唐的是此荒段不属于他自己的领地,是温都尔王领地,他独断专行利用职权,把别家草地给放出去了。同时他让福长地局收取民人王铭、张显芝等五百多户的报领荒地四十九万七千六百吊东钱。贪婪的卓王一没有实际偿还祥泰德债款,二又没有把地拨给领得执照的人民,却拿这笔钱继续在京师和蒙地荒淫无度地挥霍着,佃户和债主全蒙在鼓里。不久内幕被揭穿,佃户债主群起控告。这位卓王终在光绪十七年(1891)把自己给折腾死,此事一直拖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理藩院会同东三省督抚徐世昌审理,恐民众愤怒滋事闹乱,只得特批“采哈新甸荒”招垦。此荒,地号为“实边固周利用厚生”,共放出八万六千零八十五垧,丈放结束后,将此地划归辽源州管辖。鸦片战争后,朝廷批准蒙地开荒重要原因是,从招垦中朝廷抽去百分之四十利税,以还八国联军债务充实空虚国库。清朝对蒙地封闭禁止多年,如今因外忧内患无暇顾及其他了。而遭殃的只有这片科尔沁草原,因植被下全是沙质土,年降水量又不到两百毫升,根本不适宜农耕,草原并非农原,头几年可长粮食,再过几年垦地就逐渐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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