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自小念经的哈斯博喇嘛果真从此落草为寇,当了胡子。那二当家虽想反对,也知道对方路数,可大当家已开口他不好再说什么,当然也觉着此乃小事一桩。绑了这么大的票,事大如天,够自己忙活的了,这小喇嘛日后再说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二当家“白面魈”跟老大打了招呼,就出了黑林子,迎接那位神秘买家去了。
趁这时机,哈斯博悄悄来找“九头狼”,试探着说:“陶大哥,你真想做这票呀?你要是真绑了这票,这一辈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你是老江湖,应该知道。”
“你的意思是?”
“我想放走嘎达梅林,理由不必说了,你也能想到。”
“你倒爽快!呵呵,其实我也不想跟嘎达梅林这人结下仇,从心眼里不想坏了他的前程。唉,可事已至此,我只能走着看看,我现在还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坏了咱自己绺子的买卖,要不这样我怎么当这带头大哥,当这大当家的?”“九头狼”心事重重地说。
“很显然,这事你是被蒙在鼓里,被二当家架上去的。”
“话又不能这么说,大买卖谁不想做?”“九头狼”望着窗外黑夜,若有所思,“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你先去悄悄放了嘎达梅林,以防万一。如果今夜我见了那买家有何不对,或是奉天官府的狗,我就立刻宰了他,亲自护送达王老母回达旗。如果真是好买家,那我做了这票远走高飞,归隐山野,那就对不起嘎达梅林了,他只好找那买家去救他的老福晋了。”
哈斯博一听高兴了,拍手称赞道:“我知道陶大哥不是糊涂人嘛!小弟先去了!”
“九头狼”在他身后也摇头自语,你这年轻喇嘛也够侠义,可交呢。他又派去心腹“黑狐”暗中协助。
像只狸猫一样,哈斯博悄悄摸到单独关嘎达梅林的小屋,趁黑夜一棒子击昏看守人,钻进屋内解开了已苏醒的嘎达梅林,并附他耳边小声说:“快走,屋后有一匹马,快去搬救兵。这里情况复杂,二当家可能有大阴谋,架着‘九头狼’走上绝路,是‘九头狼’派我来先放你走的!老福晋不会有事,贼人不敢怎样她,这儿还有我呢。”
嘎达梅林仰天一声长叹,悔恨入骨,只说一句:“大义不言谢,后会有期!”便越门而去,黑夜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哈斯博返回“九头狼”处时,他正焦灼地等候二当家回来。屋里满是酒味烟味,有一种不祥的气氛。
二当家“白面魈”后半夜才回来,只是一个人。
“买家呢?”“九头狼”劈头就问。
“在林子外头呢,不敢进来。说等明天天亮后再见面交易。”“白面魈”苦笑。
“老二,你是不是在耍我?”“九头狼”终于忍不住怒喝,揪住了“白面魈”的衣领。
“大哥,你别误会。马上就天亮了,天一亮你就知道了。”
正这时,外边响起了枪声。
只听有人喊:“不好了!官兵来了!”随之枪声大作。
“九头狼”一惊,丢下“白面魈”,摸了枪就往外冲出去。那“白面魈”也跟着跑出去,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外边,胡子窝已乱成一团了,有人往外射击,有人在找马想冲出去。四周似乎都有敌人,正一齐往里朝他们木头堡子开枪,火力十分强劲,显然不是黑吃黑的土匪武装,听枪声便知是汉阳造步枪,正规武器。“九头狼”的脸刷地变了,官军怎么摸到这么近的地方来了?他们每夜都有三层暗哨,都哪儿去了,怎么没发现这么多敌人?
“九头狼”狐疑的目光寻找着二当家的身影,因为只有他夜里出过
林子。
只见“白面魈”手里提着枪,大声喊叫:“弟兄们,别慌,给我顶住!快开火!往外打!”
一见他这勇敢的样子,“九头狼”又不好怀疑了。可一旁的哈斯博觉得他太异常了。神态如此镇定而不慌乱,又如此勇敢,说明他不是事先心里有数,就是遇事冷静的天底下大英雄了,可看上去他可不像大英雄。
“九头狼”指挥弟兄们抗击官军,一时间已有几人倒下了,密集的火力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九头狼’你听着,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土匪,胆敢劫持达旗王府老福晋,犯了国法!我们是热河官军,奉命来消灭你们!劝你们赶快释放人质,缴械投降!”这时从外边传来喊话声。
一听这话,“九头狼”傻了,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果真被牵进了一个天大的陷阱,一个跳海也洗不清的大阴谋!
这时从外边又传来喊话声,是那个“狐脸人”的声音:“‘九头狼’,你这回完蛋了!外边围着一个营三百人的兵力哪!就凭你们三十几条破砂枪,能顶得住吗?快投降吧!”
“‘狐脸鬼’!老子割你头当夜壶!弟兄们,打!”“九头狼”气红了眼。这时那个二当家“白面魈”已不见人影。哈斯博感到不妙,赶紧拽住“九头狼”胳膊喊:“大哥,二当家不见了,这是他和‘狐脸人’设的栽赃陷阱!咱们赶紧走,先逃出去再说!二当家一走,敌人就会冲进来了!”
已急眼的“九头狼”岂听他的劝,怒骂,咆哮,命弟兄们开火。可开火的人已不多了,二当家的七八个心腹都不见人影。这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九头狼”肩头。一见不好,哈斯博和那个“黑狐”架着他就往屋后跑。他们飞快地上马,沿着一条秘密小道冲出去,身后响起密集的枪声。
可怜的“九头狼”糊里糊涂地落入奸人陷阱,毁了一生经营的老窝和众弟兄,跟着他冲出去的只有六七个人。他从此流窜到阿鲁科尔沁一带,亡命天涯。
枪声平息,天亮了。一切结束了。
达王老福晋被关在一间木屋,惊吓得七魂丢了六魂半。好在木屋厚实,流弹还打不进来。
木屋门被推开了,走进来几个有身份的人。老福晋一看,为首的竟然是那位在库伦王府见过的奉天官员王相林!
“老福晋,您老受惊了,晚辈来迟一步。”王相林笑吟吟地施礼。
“难道是……是王大人打跑了土匪,解救了老身?”老福晋惊愕地盯着他。
“不光是我,还有他,李营长,他是热河驻军李守信营长。”王相林热情地介绍身旁的那位中年军官,接着说,“晚辈得报‘九头狼’土匪劫持了您老人家,赶紧连夜就近求助这位李营长,幸好仰仗了他和手下士兵冒死作战才没误事。老福晋,您老人家还好吧?”
“唉,还好,还好。”吓破胆的老福晋大舒了一口气,摸着心口一个劲儿地念佛,“谢谢你,王大人,谢谢你李营长。你们是我的救命大恩人,老身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让我的儿王去奉天军营当面谢你们!”
老福晋感动得直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