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当然体验过人我合一的感觉,但这只在生命对生命契合时才可能发生,因为在纯然生命和纯然开放的层次,我们是一。你我的开放性并无不同,因为开放性没有坚实的形式,所以不会有分隔你我的界线。因此当我们在绝对之爱的时刻相遇,以生命对生命,就像水倒入水中。
对比之下,相对的爱是有形层次的交流:人对人。每一个人,如同世界上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棵树木、每一处地方、每一个环境,彼此都不相同,都有独特的性格和表现的方式,跟其他人不一样。两个人在纯然开放的领域,可以知道他们是一,在有形的领域,无论如何必然是二。
也许前一天晚上,你和一个人深深地契合,对他打开了心门,爱恋着、倾心着,但第二天早上,尽管你仍感受着爱意,可是前一晚敞开心房的感觉却被乌云笼罩了,你开始考虑:向这个人打开心门是否妥当?我能接受这个人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吗?他(她)能了解我多深?我们是绝配吗?
融合为一的感觉,是与绝对之爱幸福结合的时刻。这是伟大爱情神话的开始,是纯粹的发现与交遇,经常发生在不寻常的时空。但相对之爱的挑战又将恋人带回地面,迫使他们不断面对、处理他们的二元性,如果他们不尊重对方的相异性,不探索如何横越相异性去发掘对方,恋人的结合终将失去热情和活力,且以不健康的情绪相互影响,或产生相互依赖的危险关系。
两人通常首先寻找共同基础,但由于两人的相异性将他们拉至不同的方向,地基于是从他们脚下松动,关系就这样在两人之间不断摆动。既想在此时此刻交遇,却又被记忆、期望、过去创伤的潮起潮落卷得团团转。在一元和二元、相聚和分离、新鲜的发现和旧有的联想等种种紧张的状态下,相对之爱实难稳固和稳定。
其实是因为我们的期望和现实相左,才会产生问题。我们总是以为爱应该是稳定的,这种期望使我们无法欣赏相对之爱所给予的“人我之间的亲密”。亲密——在相异中分享彼此之为彼此——只有在伴侣和我以二元的状态相遇,我视对方纯粹是另一个人同时又不完全是另一个人时,才会发生。
二元和一元的交替虽然可以点燃好奇和热情的火花,但同时也摆明了亲密关系顶多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在亲密的时刻里,我们横越相异的高墙来相遇,但仅仅是片刻而已,而不能持续。最佳状况下,相对之爱本身很美,两人在差异和变化中欣赏对方、享受对方;而最糟的情况,则是演成一出肥皂剧或悲剧。
如果你指望别人永远与你步调一致,你就会陷自己于沮丧、失望和痛苦中,因为这无异于缘木求鱼。每个人只能跟随自己内在的法则,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和感觉,你永远无法期待别人步调与你一致,你无可避免会和所爱的人不同步,因为你们一直在不同的时间想要从彼此身上或从生活中获得不同的事物。结果无可避免,和声变成走音,了解变成误解,造成伤害和隔绝。即使最亲近的婚姻伴侣有时候也感到误解、失联、彻底的孤绝。
即使有人想跟我们步调完全一致,也不可能,因为他(她)永远不能预卜我们每一时刻想要什么。我们也许现在想要亲近,于是情人挨近我们,不久我们可能又想要有自我空间。我们连自己每个时刻要什么、内在发生了什么事都弄不清楚,而且心意还不断改变。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怎能期望另一个人与我们步调永远一致,尤其是他人只能依据他们自己不同的观点、节奏、需要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