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安安静静的,消消停停的,我还能考虑给你个三万五万的,你越是这么闹腾,我越是一分钱都不给你!”她盯着王婷,鄙夷地冷笑。
…………
轮到她和蒋薇出庭作证了。
许映洁也忘了自己都说些什么,王婷律师问什么就答什么。
她能感到来自台下刘小飞母子如杀人般凌厉目光,在她回座时,刘小飞冲她吐了口唾沫,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骚货。”
这又是一场没有任何进展的案件回放,从刘小飞妈出面以后,法官态度急转直下,连傻子都能看出来王婷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王婷坐在那儿,有些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那表情好似在说,不管对方如何强势不管他们在台前幕后都做了什么,只要没有得到她以为的公平,她是不会让步的,更不会如此轻易被对方击垮,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势必要跟他们周旋到底。相比刘小飞等人衣着的光鲜,看似有点邋遢的王婷目的性更为明确,她知道别人包括法官在内是怎么看她的,她不在乎。映洁想示以安慰,刚伸出手便不由得一颤,王婷的胳膊很细,肌肉僵硬得让人不敢触碰……
从法庭回来的路上,许映洁和蒋薇久久无话,蒋薇没有开车,她的车前天刮了,送去修理还没取回来。到了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该分手了。
蒋薇说:“映洁,你说两个人翻起脸来就是这样吗?”
许映洁不答,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吧。
许映洁想起过去,蒋薇预见了未来。
她不敢回首。
她不敢前进。
蒋薇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王婷很坚强,真的很坚强,很有自叹不如的意味。蒋薇走了,说是不想打车想自己静静,映洁独自走到公交车站点靠着背后的广告站牌发呆,旁边站着一对亲密的大学生情侣,说说笑笑,挤在一起。她看着看着,那两个人变成了刘小飞和王婷,一会儿是他们坐在校园的食堂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亲热镜头,一会儿是两人在法庭上恶语相向的场面。接着又仿佛看到两人手牵手地在校园漫步,转过身,男的又变成了康文彬,女的竟是自己,他们不停地搬家,他们在屋里争吵,他疯狂地摔着东西,他跟自己说对不起,他们在雨中伫立,她看到他即将掉泪时却转过了身,于是下雪了……
车来了,又开走了,她仍站在原地。
笑着说分手原来是多么高的境界,文彬……你还好吗?许映洁被自己这个突然蹦出的内疚感揪得疼了一下。
11
一晃就过了半年。
许映洁已经穿起了孕妇装,动作迟缓了许多,杨远劝她回家待产,她还在坚持着,说老板对她挺不错,已经很照顾了,上班时间又缩了两个小时,也不累……她并不想让杨远多心,在安逸的平淡生活中,他们极力回避着跟钱有关的一切敏感问题,可她能感受到他现在的压力,特别是在她怀孕的这段时间,表面上,他装作若无其事,可在某个深夜他总是披着衣服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独自叹息……她不希望家庭的重担这么快就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无论他们多么相爱,兴奋过后也必将是柴米油盐的现实回归。
另一边无聊的主妇蒋薇开始张罗起了同学聚会。许映洁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能参加了,王婷也没有那个心思,她能够理解当初许映洁为何音讯全无,失意落魄的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熟人,她宁愿把最风光的记忆留在他们的脑海里。王婷的世界也闭塞起来。她找了份类似打杂的文员工作,收入很微薄,官司的事告一段落,距离下一次开庭又遥遥无期,她现在买东西不得不算计了,哪里便宜,就到哪儿去,偶尔路过许映洁工作的那家专卖店,正好赶到快下班时,她们就到旁边的快客店里坐坐,歇一会儿。
手上拎着给女儿买的衣物,袜子,用红色的透明袋装的,撑得太紧已经挤破了,王婷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到批发市场买廉价衣物,为了一个手拎兜跟售货员吵得面红耳赤,一个纸兜而已,在家里随手就撇的东西,到这里售货员竟稀罕着不给,还出言讥讽她没买多少钱的东西。
王婷唠叨了半天,才发现许映洁好像没在听。映洁,她叫了好几声,总算把她叫“醒”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
“还说没怎么,上次见你就心事重重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王婷,有时我真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留在我的肚子里。”她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
“映洁,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担心两个人仅仅有感情是不够的,窘迫的生活会再次逼他们现出原形,会有争吵,会有隔膜……她不怕吃苦,她怕杨远那要命的自尊心,还有……还有问题很多。
房间不够只是一方面,最尴尬的是南南现在还要她陪着睡,上次杨远终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南南马上就五岁了,他是男孩子,该独立了。你不用还天天陪着他吧。南南的床不大,她在旁边加了一块床板铺成个大床,可是随着她体重增加,已经越来越狭窄了,连翻身都觉得困难。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她不提,只是因为她永远觉得愧对南南。
难道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你还打算把婴儿床也一并搬到南南的房间,你们娘仨住那屋,我一个人住这屋,映洁,这样的生活能算正常吗?
他没有说她对孩子溺爱,而是问她这种生活正常吗,可见他心底的反感的程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还有,上星期他买了好多东西,风铃,拨浪鼓,小枕头,挂在床头的音乐木马……没有南南的,他什么也没给他买。她和南南一样,以为他故意装成这样,后面会有巨大的惊喜等着他们,可是没有,他看电视去了,展览已经完毕,而且他细心地将那些玩具放在了屋里柜子里。
南南后来好奇地翻出来看,问东问西,她仍然抱有最后一线希望,以为杨远至少会像往常一样耐心饶有兴趣地逗他,南南,我们家里要来个小朋友了。如果南南问,是哪个小朋友。他会笑着说,可能是小妹妹也可能是小弟弟……可他也没有,他一声不响地收起来放回原处……
他连碰都不让南南碰。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