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我有两本书啊,不知道你看过没看过。……第一次访问延安,第一次跟毛的谈话,这两本。
艾:我看好像里边的内容跟《光明报》发表的……
梁:嗯,在香港《光明报》发表过一些。
艾:香港的《光明报》我全找到了。
梁:哦?很不容易。
艾:您有几篇连续的文章分成几部分了,比如《我努力的是什么》,这是有的……这是在回想、回顾您过去的生活。您想到过去的时候,您以为您生活中最重要的大事是什么?
梁:大事一个就是为社会奔走,做社会运动。乡村建设是一种社会运动,这种社会运动起了相当的影响。我们曾经连续三年,每一年都开一次全国性的乡村工作讨论会。乡村工作是我过去主要的奔走的一样。再一个就是为国内的党派的团结抗日。因为我去了游击区一次,在游击区看见两党的军队自己打,我就很怕引起内战,引起内战就妨碍了抗日,抗日期间不可以有内战啊,所以我就先搞“统一建国同志会”,后来搞“民主同盟”。旁人就误以为我是想搞一个自己的党派,其实不对。我不认为中国需要两大党之外,还要一个第三个党派,我没有这个意思。民主同盟不是第三个党派,是什么呢?是想推动两大党团结抗敌,合作建国。能够团结抗敌就好了,能够合作建国就好了。自己不想成一个什么党派,所以现在还有民主同盟了,可是我不参加。第一段是搞社会运动,第二段是奔走国事。
艾:您私人生活的重要的大事?您说的是为社会、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两个大事,那您私人生活没有重要的大事吗?
梁:那就是我的写书了。我写的书,特别是最大的一本书、最重要的一本书叫做《人心与人生》。我曾经请教英文好的朋友,我说我这本重要的书《人心与人生》,要翻成英文说,这个名字怎么翻呢?他说人心这个字,英文不是一个字,有两个字跟这个有关系,一个是mind,还一个是heart,所以要是给你翻译一个英文名字,那就是mind and heart and life。
艾:是。我也觉得不怎么妥当,虽然是直接翻成英文是这个样子,不错,心有两种意思,不过还是有点不……
梁:勉强?
艾:不顺耳。这样吧,假如您愿意,我也很高兴把您的那本书翻成英文,没问题的,我想。
梁:我想我一生,这个是最重要的事情,写成这本书是我的最重要的事情。
艾:我认为您的一生并不是全是一帆风顺的,其中一定有一些令人伤心的事,您愿不愿意谈一谈呢?可以对处身于困难的后学,产生一些鼓舞、激励的作用。您遭遇到不少挫折,对不对?
梁:我觉得,我倒好像没有什么伤心的事情。
艾:是吗?(笑)
梁:没有。我只是倒觉得自己有没有做好的事情、失败的事情,或者错误。比如说,说到错误吧,那个就是1953年9月,那个就是自己的一个错误,就是自己气太盛,气太高,所以就跟毛公就抵触了,那个事情后来我自己想,不应当那样的,(艾:以后还是觉得不应当那个样的。)应当我多尊重他一些,不应当跟他闹翻。(笑)
艾:那您那个时候是不是感到伤心呢?
梁:没有伤心,我就感觉到自己错了,我不好,不算是伤心。如果有伤心的话(笑),那就是我前头的太太,我的内人,她的死,我有一点伤心,因为我觉得她实在是很好,所以她死呢,是一个很伤心的事情。刚好是一个40多岁的时候,从前中国古人有这么一句话:“中年丧偶大不幸。”就是说假定早一点,不是中年,比如说在30岁,30多岁的时候丧偶,算不算大不幸呢?当然也算大不幸,不过比较年轻的时候容易忘,过些日子就把伤心过去了、忘了;中年丧偶大不幸呢,跟老年不同,老年大家彼此都快死了,好像也不大怎么样;中年刚好,(艾:噢,我明白您的意思。)刚好彼此两个人关系很深,感情很深,这个时候跟青年不同,跟老年也不同。所以,假定说我有伤心的事情,就是我前头的内人,也就是我现在的两个儿子的母亲。
艾:这个我书里弄错了,只怪我听了香港以前认识的人,台湾的,他们说,其实好像您是比较跟第二位夫人比较谈得来,我弄错了。
梁:什么事情都跟原来自己的预料、打算不合。举个例说,我前头那个内人、妻子,我是很怀念她的,她没念过什么书,还算是识字就是,没有念过什么书,没有学问。那么我后来有机会又有第二个妻子,第二个妻子刚好朋友介绍,她是师范大学毕业并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