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李大钊和我(1)

梁:他这个离开北京去美国,实在是逃走的。为什么是逃走的呢?就因为他有文采、聪明,很出名的新闻记者,所以袁世凯要做皇帝就笼络他,派人直接对他讲,希望他能够发表一篇文章,赞成帝制。那时候有个美国人叫彼德洛(艾:是。),要搞帝制嘛,希望黄写篇文章。他不肯写,不肯写就威胁他,他就只好写。写这篇文章他又不甘心,不甘心做拥护帝制的人,所以文章写不好,写得态度不明朗,有的朋友就说这样不明朗的文章交不了卷,拿去不会通过,人家不会满意,你要么呢就是投降(笑),你要么呢赶紧走,他就采取走的道路,偷出北京的。

艾:他在轮船上写的那篇文章,好像跟您刚才提的这件事情没有关系的。

梁:他就是为这件事情跑的。《忏悔录》就是说自己过去一直跟上层啊、跟当时的高官贵族打在一团,打在一块儿,虽然好像是不参加他们,虽然不是吧,但是跟那些人搞得很熟,人家要逼他,要让他拥护帝制,他又不肯,不得不跑,所以他这个忏悔啊,忏悔过去生活的问题。由于他是一个有才的人,有才的人也都有欲望,那么在男女问题上、在用钱上很随便,他的忏悔在这个地方。

艾:他的那篇文章跟您的有什么关系?

梁:哪个文章?

艾:就是《究元决疑论》。

梁:我的《究元决疑论》,我就是看了他的《忏悔录》才写的《究元决疑论》。

艾:我的意见是,他的那篇文章也提到现代社会的一些问题。

梁:我的《究元决疑论》就是说,我要是早一点把我的佛学思想贡献给黄先生就好了,我没有对他谈这个,我抱歉。在《究元决疑论》一开头就是说这个话,好像很好的东西没有交给我的朋友。

艾:这个还是我没错。您觉得陈独秀怎么样啊?

梁:了不起啊,这个人了不起。

艾:您是到北大以后才认识他的,还是……

梁:刚好在进北大之前就碰见他。就是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人——是李大钊。李大钊有一次请客人吃饭,请的有陈独秀,也请的有我,第一次见面是这样子。那次呢,陈独秀来是从上海到北京,他的意思是到北京来劝人募股,他搞一个叫做“亚东图书馆”,这么一个出版社,要大家入股凑钱,50块钱一股,100块钱就是两股(笑),希望找一个熟的朋友劝大家入股,凑成他要办的亚东图书馆,他是这样来的。刚好这个时候蔡元培先生从国外回来,接任北大校长,他得需要一个班子,他一个人不行啊。他跟陈独秀本来是老朋友,他就说“好啦,你到北京了,不要搞什么图书馆了,不要搞什么出版社了,你就来帮我吧”。这个时候陈独秀、李大钊连我,我们三个人同时进北大。

艾:我的印象是您跟陈独秀的关系,没有和李大钊的关系那么好。

梁:对,跟李的关系比陈稍早一步,跟陈碰见,还是在李的宴会上,可是进北京大学是陈、李、我同时的。

艾:跟陈独秀,您……

梁:我对他很有印象。那个人是一个能够打开局面的人,很有力量的人。

艾:在历史上您觉得他扮演的角色是怎么样呢?

梁:他是共产党的发起人。

艾:是啊,很重要的?

梁:很重要。

艾:他跟李大钊,当然也是一起组织成立共产党。

梁:他们两个人的朋友关系非常好,但两个人的性格不同。

艾:那李呢是比较……

梁:李呢,表面上是非常温和的一个人,表面上很温和,同大家一接触,人人都对他有好感,实际上骨子头里他也是很激烈的。

艾:他个人跟别的人的关系搞得比较好。

梁:比陈独秀搞得好。大家对陈独秀都有点敬而远之(笑),怕他,因为他对人常常当面就不客气。在学校里开会议,他算是文学院长,开头叫文科学长,另外还有一个理科学长,搞物理的夏先生——夏元傈,两个人地位是相同的,一个是文科,一个是理科,在会议席上他有时候对夏先生就很不客气,让人下不来台,所以……

艾:李大钊不会这样。您觉得这两个人,哪一位和您自己……

梁:我当然还是跟李的关系好。

艾:那主要原因是李温和,还是……

梁:哎,李温和。

艾:那李的思想有没有比较接近您自己的?是不是跟思想有关系,或者说是为人的关系?

梁:很奇怪。很奇怪是什么呢?陈独秀、李大钊都是搞共产党,可是李先生没有说过一句话拉我入党,不知道为什么(笑)。朋友关系很好,可是从没有介绍我也参加共产党吧,他没有。

艾:那陈独秀呢?我记得是有,跟您讲过,《中国人民最后觉悟》(应为《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整理者)这本书,提到陈独秀批评您乡村建设的观念,说是小资产阶级的什么幻想,那个时候陈独秀是要您参加党,您没有……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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