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虚无的终极消遣,乃是我们想要“自立为王”。要对抗虚无,还有什么解药是比拥有、主宰、权力更有效的呢?每个人都忙于打造自己的小小王国,好在里头称王称霸。我们都有统治、成为某样东西的主人的需求。从老师到厨师、从音乐家到教育家,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睡着了的暴君。我提过受人景仰的老师会有的陶醉感,被人们对他的崇拜所消遣,难道不是吗?所有好的东西都能够成为获得权力的管道,不论是科学、知识,或者对某些女人来说的美貌。打从埃及艳后以来,她诱惑恺撒大帝以保存后位,甚至在一段时间里让他彻底臣服于她有权有势的男人沦为女人手中的傀儡等历史前例,俯拾皆是。当然也有人扭曲仁慈,借此获得权力。有多少家庭的母亲真心诚意希望周遭的人能够获得幸福,同时也运用属于女性特质的慷慨和牺牲精神来指挥和支配家人。
至于我,我难道不曾或多或少地通过慈善工作来实现我对权力的渴望?的确,慈善工作提供了一个独特而且是非常有成就感的领域,让人投注在我们永远无法从人的内心剥夺的原始本能。为他人服务的目标让我得以经手数百万金钱、遇见最有权势的大人物、走遍世界各国简而言之,它给了我自以为工作规模庞大、效力非凡的陶醉感。幸运的是,归属一个修会多少减缓了我的自大狂妄。一旦回到姐妹身旁,我重新成为全体当中的一分子。我经常到位于普罗旺斯卡利昂村的小墓园探视姐妹的坟墓。看到为我预备的位置时,我立刻回到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平等。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救了我。如果说我很容易想要他人对我唯命是从,希望成为众人的焦点,无论如何都想要达成目的,是我天生就富有的强烈的正义感适时提醒了我。面对任何形式的宰制,我内心总有个什么会奋起反抗。真理让人人平等。没有国王和穷乡下佬的分别,他们是平等的。但平等并不等于正义。我所谓的正义,是偏爱穷乡下佬胜于国王,以弥补对穷人长期以来缺少的敬重。
在重新回顾生命历程的尾声时,我必须承认,消遣总是用一种新颖而且愈来愈狡猾的形式出现,甚至自认为造福世人,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一旦我幼稚地相信自己战胜了某种消遣时,另一个消遣马上就会出现,并且是用更微妙、更令人难以捉摸的方式!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当中,我遇到一件可怕的事:我成了媒体焦点。在法国,针对最受欢迎人物所作的民意调查中,我的排名竟然与摇滚巨星约翰尼·哈立代不相上下!一如既往,形象的诱惑与外在物质的陶醉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唱着诱人的歌。然而,我现在一只脚已经进了棺材,再加上过去无数次的挫败经验,我深知这一切不过是虚荣,是徒劳而空虚的。而且这些接二连三逃遁的企图也都会有消失的一天,就像所有的欢乐,一经体验就会消失。如常言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也带不进棺材去。当我来到正义之神的面前时,他绝对不会问我在民意调查中排第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