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里充满巧合，很多人以为我经常出门在外一定有很多艳遇，尤其是在不丹这几乎跟意大利一样疯狂的国度，任何女人来这儿都会大受欢迎，即使是已婚男人，也要随时调戏女人。
我为采访首度国际联合制作的不丹剧情片《旅行者与魔术师》拍片现场与演职员抵达不丹，当天就遇到疯疯癫颠的男主角才旺登度问我：“你是不是MBA？”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不等我回话就说：“MarriedButAvailable！”不丹男人全是MBA，因为他们都“已婚但仍有余裕拈花惹草”，而且不管对方是否比自己年长十几岁，仿佛饥渴的恶狼。
不过，也由于这是崇尚自然信仰的国度，生活里讲究轻松愉快，步调也极为缓慢，这是外地投资者非常头痛却必须适应的特质。他们的男人也许都是色狼，但绝对不粗鲁任意冒犯人。外地来的访客，只要抱着游戏的心情还击，通常都能皆大欢喜而不至于搞得很难堪。
这回进入不丹，因为国家全面推行民主，让我的签证过程充满变数与困难，好不容易到了不丹，漾钟半戏谑地指着承办人喀玛罗弟说：“你们俩干脆结婚好了，这样爱丽丝以后来不丹就不麻烦了。”我也入境随俗地立即同意。
刚好乌玛·瑟曼的老爹罗伯特带着自己的读者团游历不丹，顺便每天傍晚开示基础佛学讲座，顺便介绍不丹人的生活观。很巧地，我的行程总是会与他们的行程交叉，巧遇好几回。最后一天，我宣称要在晚宴上与喀玛罗弟结为连理，这小子竟然告知：“罗伯特和领队布莱特也决定要娶你，怎么办？”我当然也跟着有样学样地答复：“好啊！反正是在不丹，大家一起来吧！今天晚上所有男人我都照单全收！”够豪气吧！
昵称鲍勃（Bob）的罗伯特是哥伦比亚大学著名的哲学教授，著作等身，已翻译成中文的作品有《内在革命》（InnerRevolution）。他是个口若悬河的演讲者，我在拜访中部小镇冈帖的客栈时，再度偶遇，由于在闲来无事的乡间，大家喝茶闲嗑牙，竟然也聊了一下午。其中有八成的时间都是他在讲话，气若洪钟，比我还健朗，直到傍晚他必须演讲才结束谈话，他热情地邀请我参加该场活动。
狮子座的老先生非常谦逊有礼，竟然一开场就介绍我（Alice）的知识丰富，是个学习的好对象，并邀请我一起演说。我当然没机会插嘴，没想到事后真有很多鲍勃的门生来向我讨教，害我直想找洞钻。这位纽约《时代周刊》推荐的当代25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还有个大明星的女儿乌玛·瑟曼，竟然如此谦恭，不得不令人敬佩。
在罗伯特的几次演讲里，他一再表示：“佛学信仰并不是一种宗教，那是生活理念，在这信仰里，完全没有偶像崇拜，或任何人想象的神明。你也许会看到许多怪模怪样的佛像，那都是愚民用的，容许我这样说，佛陀说得很清楚，每个人的目标都是要变得跟他一样，完全地开悟觉知，这绝对不是宗教！”他在不丹的公开演讲大受欢迎，当地的知识分子请教尖锐问题，都被他四两拨千金地一语道破，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
不丹人生下来就处于藏传佛教的环境，生活里几乎接触不到别的信仰，这种理所当然的相信，久而久之变成迷信。这是从表面上去看。若从乐观的角度观察，想当然尔、不求甚解的信仰，其实带给人民某种淳朴的幸福。但若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教育，这种简单的相信就很难被接受。新生代的年轻族群就开始产生吶喊，而要求那些经常到国外演讲的大师们回自己的家乡开示。
《旅行者与魔术师》的导演钦哲诺布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传授《入菩萨行论》，虽说的是寂天菩萨的菩萨道，内容却是相当现代化的观点，一开场就说：“作为一个佛教徒，若没有一点点疯癫，恐怕很难持续。”一头雾水的年轻人问：“我刚刚差点吓得走出去，还好我忍耐地继续听完了！”
所谓的疯癫，大师说：“不同于一般人的价值观，譬如你本该像别人一样求取名利，却选择去山里闲逛，或学别人去闭关打坐，你的亲友一定会说：你疯了！”
大师继续阐释：“这还只是一个基本的入门而已。更疯狂的是，你必须质疑自己的信仰，彻底推翻一切的成见，直指核心去认识自己相信的是什么，那才是一种真正的看见。”
“其实，行善积福很简单，只要对随处可见的身边人友善，少说别人的是非，就是很大的善行。但这还不够，真正的菩萨行，是打开视野，看见众生的浩瀚，以及自己觉知的无限潜力，才能进入所谓的菩提心，不但自己开悟，还要让所有的生命跟着一起开悟。这跟我们平常烧香拜偶像求取私利的那种迷信，全然不同。这就是我说的疯狂，因为你跟别人的认知不同，就会被视为疯狂。”
大家听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可以看见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露出惊喜，那种听见“新知”的狂喜在发光。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以佛教立国的地方，竟然对佛法如此饥渴，仿佛注入一股新生命似的。
大部分的人之所以有信仰，除了对未知的畏惧与景仰外，便是仰望另一种救赎，仿佛只要有仰望的机会，一切的难题便同时解决了。如果是站在这样的立场，也未尝不可，就像是婴儿需要牛奶与粥糜，成人啃大米、面饼、蔬果与肉类，幼时简易，及长便越来越需求复杂，信仰的阶段也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