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姜小姐的时候,也忍不住对她的不幸与坚强重重叹了一口气。
当年,姜小姐的母亲面对着她人生巨大的不幸——她完全不爱姜小姐的父亲。然而在那个年代里,离开这个男人,她的生活却又很成问题。姜小姐的母亲是一个喜怒形于色、毫无城府的人,对喜欢的人会热情洋溢,对不喜欢的人,则理都懒得去理。一个情绪能量如此畅通无阻的女人,性能量往往同样生机勃勃。可是,女人必须在身体和心理上都接受对方,才能敞开自己,享受性爱——显然,面对姜小姐的父亲,她根本无法忍受。
被压抑着的性能量并不是从此消失不见了。相反,这股能量因为这压抑变本加厉,更加肆虐。时不时冒出来的性欲念,让姜小姐的母亲愤恨无比。因为,日常观念告诉她,如果女人不愿意寻找自己的伴侣来解决性欲,那她活该受罪,她的性欲就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是可耻的、罪恶的。那就是姜小姐的母亲变得越来越情绪化,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热衷于找姜小姐父亲麻烦的原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再后来,经过她的努力,她形成了这样一套自动化机制——一旦性欲念生起,在被她的显意识感知到以前,就被自动地、立即地修正成攻击性行为。她立即横眉怒目、寻衅找茬——对姜小姐的父亲,或者姜小姐。这样一来,令人难堪的、不可接受的性欲念,就摇身一变,从丑恶的白骨精变成了“正常”的老婆婆或者老公公——她的内在世界被粉饰太平,只是家里从此“民不聊生”。
但能够繁衍种族的性能量是如此强大猛烈——它四处游走,冷不防就会伺机出击,以令她无比难堪的性意象、性欲念、性冲动表现出来,让她的显意识逃无可逃——尽管她已经如此不遗余力地围追堵截并且粉饰太平。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姜小姐的母亲与她的生理本能猛烈较量,妄图战胜她的荷尔蒙分泌,成为一个超越生物学意义的存在。她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无比英勇——坚强而勇敢的姜小姐,似乎在这一点上遗传自她。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心,她就会创造什么样的世界。和自我卖力作战的母亲,当然会将战火扩大延伸到她的亲情世界里,当然也会将这场战争“投射”出来。“投射”是个古老而普遍的心理把戏,比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草绳是无辜的,然而它却成了那条惹祸的蛇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