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平后参大颠(石头弟子),颠曰:“既是活人箭,为什么向弓弦上辨?”平无对。颠曰:“三十年后,要人举此话也难。”
这则公案奇险,许多参禅者对此不知所措,故云门大师问长庆:“应怎样回应,才能免被石巩唤作半个圣人?”长庆是过来人,明白其中的机趣,答得八面玲珑,他说:“若不还价,怎能识别其中的真伪呢?”而云门大师的答话更妙不可言:“入水见人长。”矮子过不了河,能过河定是人长(高人),这既是对“半个圣人”所下的转语,也是对长庆答话的赞赏。雪峰禅师当时年事已高,又常闭关,故不像当年那样说法如雨,座下弟子便将他的“老话头”用来彼此“商量”,这的确是一种极好的交流。
师(雪峰)云:“饭箩边坐饿死人,临河渴死汉。”玄沙(师备)云:“饭箩里坐饿死汉,水里没头浸渴死汉。”云门云:“通身是饭,通身是水。”
雪峰禅师经常用“尽大地是解脱门,把手拽伊不肯入”来启示学人,也就是说,你们人人都是佛啊!为什么不敢直下承当呢?真的是“饭箩边坐饿死人,临河渴死汉”一般可笑。雪峰禅师把此语作为警句,不断地提醒修学之人。云门大师到雪峰时,玄沙师备禅师早被闽王接到福州供养,故未曾与云门大师谋面。玄沙当年对雪峰说:“和尚,你这话不彻底,迷的人应为饭箩里坐饿死汉,水里没头浸渴死人。”更形象地警示学道之人。当雪峰禅师将此公案举与云门大师时,云门大师则更彻底地说:“你们这还是落于二相。若依我的见解,应为通身是饭,通身是水。”在这里不着于“死”,而非死非活,死活不二。烦恼就是菩提,菩提就是烦恼,中间不隔一线,而把抉择给了当人。
(僧)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雪峰)云:“筑着你鼻孔。”僧举似云门,(云)门云:“你于么生会?”其僧再三思惟。(云)门乃有颂云:“举不顾,即差互。拟思量,何劫悟。”
人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己不认识自己,学佛的最高成就是成佛,佛者觉也,就是认识并觉悟了自己。自己——我是什么?“筑着鼻孔!”我与我还分家么?我不是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么!如同鼻子在脸上,何须用手去摸来求证,何须用照镜来求证呢?但这僧不明其意,去问云门大师,云门大师反问他时,他又去反复思维,引起云门大师的感叹,因而作了这个著名的偈语。这偈语应作何理解呢?当然,在禅宗内,说理解是错,不理解也错。后六字易懂,前六字难明,但若明白禅师们间的作略,其义还是明白的。
禅师对学人,有示机和接机的责任。学人对老师,则有领会与否的反应。“举不顾”,老师示机于你,你若“不顾”——不回应,高则高矣,因为一些过来人就是以“不顾”作为回应,但其中却“即差互”。曹洞宗讲究“回互”,一阴一阳之谓道,常用“二”来表达“一”。所以“不顾”的失误之处在于少了“回互”照应。但这种“回互”照应又是“非思量”的,若“拟思量”,离悟就十万八千里了,当然是“何劫悟”了。从这里,可以看出云门大师的禅修火候已深。
师在雪峰时,有僧问雪峰:“如何是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峰云:“苍天!苍天!”僧不明,遂问师:“苍天意旨如何?”师云:“三斤麻,一匹布。”僧云:“不会。”师云:“更奉三尺竹。”后雪峰闻,喜云:“我常疑(这)个布衲。”
从上面两则公案中可以看出,早在雪峰山时,云门大师独特的风格已见端倪。石头希迁大师在其《参同契》里,曾有“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的表述。而一些祖师又常以“触目是道,运足知路”来开导学人。但这僧不明这两者间的“回互”关系,故有“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之疑来请教于雪峰禅师。雪峰禅师那两声“苍天”,把这僧抛到了九霄云里。故这僧又来请教云门大师。“三斤麻,一匹布”和“三尺竹”能告诉参禅者什么?能解决以上的疑问吗?当然不会。这是云门大师“截断众流”的接人手段的初次显露,并得到了雪峰禅师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