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智慧先生与聋哑盲先生交流之后

“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登狐阕之上。”“白水”,大家留意,为什么叫“白水”呢?“玄”是黑暗,“白”当然是光明。光明之南,绝对的光明就是绝对黑暗。“白水之南”,就是绝对光明地带。我们知道中国人习惯的坐向是坐北朝南,南方是太阳运行的地方,光明之南,则更加光明。“登狐阕之上”,什么是“狐阕”?“狐”者狐疑,“阕”者空缺,空荡荡的,“狐阕”就是没有狐疑,没有思想冲动的地方。“而睹狂屈焉”,什么是“狂屈”?心里冲动、躁动不安谓之“狂”,不知天高地厚谓之“狂”。“屈”是屈服,如冬眠一般。“狂屈”暗喻我们的精神尚未萌动,处于“喜怒哀乐之未发”的状态。我们的心经常处于蹦蹦跳跳的、不安分的状态,但这个不安分在这里还没有表现出来,没有被释放出来。你看庄子用词妙不妙!

“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知先生”用前面的三个问题来问“狂屈先生”。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狂屈先生”说:“这几个问题我懂,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我来告诉你。”“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他刚要说的时候,却把自己准备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有些事情,有些技巧,心里好像明明白白的,就是表达不出来。

“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是中央地带,“玄水”在北,“白水”在南。前面《应帝王》篇讲的“儵忽”和“混沌”,在这里倒了过来,北方的“玄水”成了“混沌”,南方的白水近似于“混沌”,在这里“黄帝”反而成了“儵忽”。在中国的五行学说中,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木青,火赤,金白,水黑,土黄,青黄赤白黑分别代表五行颜色。黄色的戊己土居中,“黄帝”居中原,当然恰如其分,理所当然地被称为“黄帝”。“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这位“黄帝”就懂。

“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你不要去思,也不要去想,把你意识的阀门一关闭,你就知道了。“无处无服始安道”,哪个地方也别安住,哪里也别留恋,把一切都放下,这样你就安于“道”了。“无从无道始得道”,你也不要找什么方法,也不要去找什么途径,就这样你就得道了。“黄帝”的回答了不起啊,许多学道的人、参禅的人,面对这样的开示,绝对会佩服得五体投地,赞叹不已。因为“黄帝”的回答,可以说是参透了玄机的祖师才说得出来。

道不是商品,不可以放在市场上自由买卖

回答完了以后,“知先生”就继续问“黄帝”,说:“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知先生”说:“嗨呀!好舒服啊!这么高妙的‘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你知道,而且给我说了,这下我也知道了。而‘无为谓先生’、‘狂屈先生’他们两位却不知道。”

“其孰是邪?”谁是对的呢?在这里,“知先生”虽然高兴,但仍有点不自信,所以才会这样问。“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黄帝”说“无为谓先生”才真正是体道而行,“狂屈先生”有点接近于道,而我们俩完全在大道之外,是大道的弃儿,不可靠呀!

为什么呢?“黄帝”接着又把道理摆出来,“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真正知道大道的人,他不会说的,他也无话可说;而天天在说道的人是不知“道”的。比如我天天在这里说,实际上是什么也不知,根本不懂“道”,在这里说大话。唉!的确是这样,我们在这里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学,我们也不知“道”;大概只有刚出世的婴儿最知“道”,他们才最懂“道”。因为我们七窍已开,道心已死,就没有搞头了。所以“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真正的圣人是体道而行的,“行不言之教”的!

“道不可致,德不可至。”“道”,不像商品可以购买,它也不能被说成是目标,一个我们可以达到的目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仁可为也,义可亏也。”“仁”是什么呢?“仁”是人类社会中的产物,你可为,也可不为;“义”,可以有,也可以无;所以“可为也”、“可亏也”,可以损或者可以益。我们做得好,大家赞你是个仁人;做得不好,大家就说你连个义气都没有。“仁义”是社会性的,“道德”是大道的自然体现。大道的自然性非人力所能为,但社会性的这种“仁义”是人可为的,可加损益的。

“礼相伪也”,这里就点明了道家的社会观念,并与儒家唱对台戏。对“仁义”而言,还可以商量,可以有所增损;但是对“礼”而言,道家就毫不客气,直斥为纯粹是个假东西了。大家平常拱手作揖,你好,我好,大家好,存有上下尊卑,那就多余了,虚伪了。因为在大道中万物平等,万法平等,如果有了尊卑贵贱,对大道来说是一种亵渎;对万物来说,就是不公平。对大道而言,对大道的自然性而言,人的社会性,特别是社会中衍生出的“礼”是多余的,画蛇添足而已,甚至是虚伪不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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