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位年轻人的话

他是个年轻人,最近刚结婚,他说,他的工作不太好,可是这份工作给了他和妻子足够的钱过活。他大学毕业,心智还算敏锐,而且属于某个古老的社群;对这些人来说,宗教生活比俗世的生活更有意义。

"我的教育,"他继续说道,"让我的心智变得相当迟钝。它培育了我的记忆,除此以外没别的了。我拿了好几个学位,可是这些学位让我觉得空洞、枯燥。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所有的挂虑,陷入一种例行公事;我可以看见我的性生活也落入同样的模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前几天听到你的谈话后,我想,也许和你谈谈,我可以让自己从工作和日常习惯的沉重负担中解脱出来。我还年轻,还可以换工作,不过我知道,再怎么有意思的工作,不久还是会变成例行公事。我与妻子讨论过这个问题。她今天早上没办法前来,所以我的谈话是为她,也是为自己。"这位年轻人笑起来很和善,社会还没有完全毁了他。

例行公事和习惯都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有些人清楚自己的习惯,有些人不知道。如果了解自己的习惯是怎么一回事--是技能或心智的反复运动--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终止掉这些运动。可是重点在于,要了解(不是理智上的了解)这种形成习惯的机制逐渐破坏或磨钝的所有感觉。这个机制就像传统一样,昏睡不醒,却占我们传承中的一大部分。我们不想被打扰,也就是这种不想被打扰的昏睡,建立了例行公事。一旦学习了,就根据已知的东西运作,然后也许增添或修改这个已知。

由于畏惧改变,因此更强化习惯,不只强化肉体上的习惯,更强化脑细胞里的习惯。因此,一旦习惯建立了,变成了例行公事,就像电车沿着铁轨往前行。我们把所有关系视为理所当然,这就是感觉迟钝的一大原因。所以习惯成自然。然后我们会说:为什么我们要注意每天要做的这些事情?就这样,不注意造就出习惯;然后我们就习以为常了。接着,问题开始了:怎么从习惯中解脱出来?于是,就有了冲突,而冲突就这样变成了我们自然接受的生活方式。

因此,一旦看清这一切--根据已有的记忆以及由这些记忆而来的操作,所建立的所有习惯方式之运作--觉知到这一点,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欢愉的方式。因为,毕竟我们内心深处想要的是欢愉,而且我们所有的价值观都建筑在欢愉上。欢愉是我们愿意为之不断作出牺牲的因素,我们护卫欢愉,为了欢愉,宁愿采用暴力等手段。可是,如果我们留心观看欢愉,很快就会发现,它也变成了一种习惯;一旦欢愉的习惯被否定,不安、痛苦、悲伤就产生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又落入另一个欢愉的陷阱里。人可以习惯美或者习惯丑--对一棵树的美或者马路的肮脏习以为常。我们在室内挂一幅图画,然后看着这幅图,不久,这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或者,像有些人一样,换掉那幅画,希望因此眼光锐利。这只是另一种克服感觉迟钝的伎俩。

因此,这就是我们接受的生活方式。从早到晚,甚至整个黑夜,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所以,整个意识是机械化的,这样的感官在欢愉和痛苦的限制下,不断地运动、活动。人类已经试过好几种超越这些限制的方式。但是不久,一切就又退化成千篇一律的习惯和欢愉;如果你有活力,就变得非常活跃、外向。既然这整个重点在于"观看"--真实地、不借助言语地去看--那么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不借助言语的"观看"意味着,没有观察者的观看;因为观察者是习惯和矛盾等记忆的本质。所以,观看从来不是习惯,因为观看这个行为不是累积而来的。如果透过过去的累积去观看,就等于透过习惯去观看。因此,观看是没有习惯的行为。

毕竟,爱并不是习惯--但是欢愉却是。因此,观看的行为是唯一自然的事;观看是我们体内拥有的动物性的自然传承,它是暴力的、侵略的、竞争的。如果你可以了解--这个观看的行为--这件真正最重要的事,那就没有累积,没有所谓的"我"和"我的",然后就一点儿也不会形成习惯,不会有从习惯衍生出来的例行公事和无聊。因此,"看"你所见,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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