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营救:救助街头流浪动物(5)

我们所研究的许多患者都坚定地表示,自己拥有某种特异功能,这种超常的能力让他们能够比常人更深刻地理解动物并与之交流。其中,有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掌握着比这种特异功能还要更胜一筹的通灵能力。由于这种信念,他们深信不疑地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更有能力感动物所感,体动物所愿,供动物所需。而正是这些观点,使帕梅拉相信自己对需要救助的猫咪发出的 “心灵感应讯息”起了作用,让它们不再靠近自己,从而恰恰对她的康复起了推波助澜之效。

然而,并非所有的动物囤积症病例都出于相同的原因,想要改善囤积动物的行为,就必然要求我们洞察行为背后的动机。根据现存有限的动物囤积症调查,动物囤积者一般从属于以下三类人群中的一种:

重压下的关怀者(overwhelmed caregivers)

他们养有大量宠物,对宠物的呵护无微不至,直到自己的生活出现重大的变故为止。配偶的离世,收入的丧失,疾病的突然降临或其他重大事件的发生,都会使他们在照料大量动物的重压下应接不暇。这些重压下的关怀者大多生性缄默孤僻,不懂得如何向外界寻求援助。一旦确诊,这类囤积者相较于其他两类人更乐意协助医生解决问题。

肩负使命的动物囤积者(mission-driven animal hoarders)

这类人在动物囤积者中占大多数。根植于他们的过量饲养行为背后的,是从死亡或痛苦中解救动物的渴望及使命。这些营救动物的囤积者们不赞成对动物实施安乐死的做法,并大多像帕梅拉一样反对动物阉割。相较于被动接受动物的重压下的关怀者而言,营救动物的囤积者会自发主动地搜寻他们认为受到了威胁的动物。前文中的医生携同她的病人们把目标对准每一只遇到的猫咪,他们咄咄逼人,有时甚至连主人呵护备至的宠物猫也不放过。营救动物的囤积者与重压下的关怀者的相同之处在于,两者在刚开始收养动物时都相信自己稳操胜券,但不久之后,纷至沓来的饲养任务便会使他们应接不暇;而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营救动物的囤积者在面临权威部门的干预阻挠时,会采取积极的逃避和抵抗。这些肩负使命的动物囤积者们认为,自己是唯一能为他们的动物提供足够关爱的人。有时,他们也会像前文中的医生和病人一样,设立由支持者组成的广泛人际网络,以实行他们对动物的收集。然而自相矛盾的是,当肩负使命的动物囤积者所饲养动物的数量使他们无力应对时,他们实际上是在对动物造成伤害,而这恰恰是他们一直竭力避免出现的。

剥削者(exploiters)

他们同饲养的动物之间鲜有情感交流,动物在他们看来仅仅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剥削者的目的是为了谋取利益,那么他们会组织所谓的“营救”行动,从而用动物作筹码来赚取钱财;而有时,他们背后的驱动力更多地根源于一种支配其他生物的心理需求,比如上文中的医生对其病人和猫咪实施带有惩戒性质的控制力的需求。剥削者的个案在各种囤积症案例中最为棘手,这些人表面看来魅力超凡、风度翩翩,但却缺乏怜悯之心与社会道德良知。在外人看来,剥削者善于辞令、惹人喜爱,但事实上,他们是狡黠的操控者,常以“营救”行动为由诈骗他人钱财。他们蔑视一切权威,为了与法律对峙而不遗余力,包括利用他人以达成自身的目的。幸好,这种囤积者实属罕见。

动物囤积症中一个最令人费解的症状,当属患者对严重失控的局面及问题的认知力缺乏。许多动物囤积者即使置身于患病和濒死的动物和满墙遍地的粪便之中,也仍然矢口否认有任何问题存在。即便在不容置疑的事实面前,动物囤积者仍能够武断地坚持己见,这说明他们的信仰已经扭曲和失真了。这是一种妄想性障碍,此障碍通常只扭曲某个特定的思考范围,并不影响患者生活中其他方面的思想。动物囤积者们幻想并相信自己与动物之间拥有一种几近于神奇的特殊联系,或许,动物囤积症就是一种以此为主导思想的妄想性障碍。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所采访过的所有曾患过动物囤积症的病人中,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信仰是多么荒诞不经,但这种认知仅在患者停止囤积行为后很久才出现。助长患者头脑中荒谬幻象的驱动器,或许就是他们曾经身处的周围环境。帕梅拉笃信自己拥有着无人能及的与猫沟通的能力,并深信外人会对猫咪施行阉割和安乐死,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除了一意孤行之外自己别无他法。或许是通过改变视角并说服自己事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炎凉,曾深陷自己顽念无法自拔的她渐渐好转起来。然而在放弃囤积20年后,她依然以一种积极的眼光看待当时的行为:“整整20年,我都在救助走入我人生的每一只动物”,从中,我们对她信念之顽固可见一斑。如若她不这样想,那么那20年的时间全都只是光阴虚度,这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会是无可忍受的终天之恨。

绝大多数的动物囤积者案例都被搬上了法庭,讽刺的是,被告人面临的指控罪名几乎全部是他们殚精竭虑想要避免的动物虐待。通常,如果被告同意放弃对动物的饲养,那么作为交换条件,指控会被撤回或减轻。通常,法庭会下达要求被告接受心理咨询的指令,但很少有人遵守。

显然,动物囤积是囤积症的一种极其严重的形式,与绝大多数的物品囤积症相比,前者的相关资料更是凤毛麟角,其患者的生活环境更加错综复杂,因而其治疗方式更显扑朔迷离。我们想知道,在这些动物囤积者中,有多少人同时还患有如精神病、双相情感障碍甚至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类的心理卫生疾病。通过更广泛的研究,我们会更进一步地理解这些患者为何会不惜损害自己和动物的健康和福祉,而让这些动物成为生活的主导。在情况合适的条件下,动物们的情感的确能对脆弱的人们起到治疗帮助的作用,但对于那些被使命感冲昏了头的狂热分子,动物的情感却是一剂危险的处方。

如同对物品的囤积一样,对动物的囤积或许也能反映出患者在面对世间百态时超乎常人的广博胸襟和包容力。接受我们采访的患者们都流露出了超乎常人的同情心和怜悯之心,若不是被顽念所扭曲,这些都将会是值得称颂的品质。然而,这些患者在面临实际情况和客观限制时,仍执迷不悟地保持着与动物之间的联系,原本竭力去爱动物的他们,到头来却伤害了动物。无论动物囤积症究竟是何病因,此症仍然是囤积症中最鲜为人知却最难以捉摸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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