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公章(8)

乔冬桂离开金竹不久,也就在春节后二十天左右,部队的回函终于到了。接替乔冬桂担任金竹公社知青办主任的也是个下放干部,叫胡未发,是个斜眼男人,他拿着回函先掂了掂,再抽出一看,咂着嘴说,这么一大沓,怎么回事嘛?回函信封是牛皮纸,长方形,比一般信封宽大一些,里面除了正式复函外,还有詹少银的亲笔证词和一沓李玖妍写给詹少银的信。斜眼男人胡未发戴上老花眼镜,趴在一张五斗办公桌上将回函及附件全看完了,然后他打开一只大木柜,从柜子里翻出了李玖妍的档案袋,将部队回函和档案袋都交给国字脸副主任潘瑞祥。潘瑞祥说怎么是部队来的?胡未发说这就要问乔冬桂同志了,可她又拍屁股走了,你看看,这事怎么办?潘瑞祥瞄了一眼回函,嘟哝了胡未发一句,你交给我?我往哪儿推?潘瑞祥也觉得自己作不了主,便将回函和档案袋交给龙胡子,并将情况作了个粗略汇报。龙胡子张口便骂:“戳你个娘,知识分子就是麻烦,嫌老子活得自在了,屁大的事,却弄出天大的响动!”又炸雷一样问,“哪只鬼给她盖的章?”潘瑞祥说她也没跟谁商量,自己作主,盖了知青办的章寄出去的。龙胡子说:“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种鸟人就管不得章子!”龙胡子当即叫潘瑞祥收回知青办的公章,并叫潘瑞祥把公章锁进抽屉里,说:“你给我把住这个章子,不要没事给老子找事!”

龙胡子抓了半天头皮,没抓出主意来,便叫大家开会,把材料拿给大家看,问大家怎么办?大家看了材料,先嬉笑一通,被龙胡子捶一下桌子,操了几句老娘,便七嘴八舌讨论,说这不就是个狗打花的事嘛,怎么扯出来这么多麻烦事?又说还真是麻烦了,这事弄到这一步,就不是狗打花的事了,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说小呢就是发了几句牢骚,发过了头而已,说大就不得了,句句都要命;而现在看来人家明明是当了大事了,连标点符号都上纲上线了,怕就不是好玩的,我们这一级怕是兜不住了。龙胡子最怕麻烦,听大家这么一说,瞪一瞪眼,拍板说:“老子不兜就是了。”

龙胡子拍了板,当即由国字脸副主任潘瑞祥草拟了一份公函,然后盖上金竹公社革委会的大红公章,派专人将回函和档案袋送到县革委会办公室,也就是县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简称“抓促办”;“抓促办”几个主任副主任简单碰了一下头,统一了意见,也盖个公章,报到县革委会;县革委会这类事情一般归军代表管,军代表雷厉风行,公章啪地一盖,立即转到市革委会;然后市革委会再加个公章,一路往回转,回函和档案袋最后落在了县公安局,县公安局考虑到时间紧迫,连夜给金竹公社打电话,要求金竹公社直接抓人。

接电活的正是阎瘌痢的老婆,那个像白豆子似的女人,激动得浑身发颤,啪地将笔一扔,拿着电话纪录,风一样从电话室里蹿出来,“潘主任潘主任!”正在暖烘烘地烤着木炭火值班的国字脸副主任潘瑞祥问她何事惊慌,她抖着泛白的嘴唇说:“抓抓、抓抓抓、抓反革命破鞋!”潘瑞祥皱皱眉,要她说清楚,怎么回事?抓谁?谁是反革命破鞋?她说:“还还还有谁,不不不就是那个沙口村的李玖妍?”潘端祥一惊,接过电话记录看着,发了半天愣,直到女电话员问他怎么办,他才悠长地哦一声,沉吟着说:“那就抓吧,抓吧抓吧!”接着又说,“你还戳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去把你家老阎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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