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沙口村的“害蛾诱杀法”搞得轰轰烈烈,可到底没坚持下去,不等秋凉就草草收场了。从表面上看,它的夭折似乎还是因为阎瘌痢和李玖妍。要说也奇怪,这件事还一下子完不了,尽管国字脸副主任潘瑞祥给大家开了会,作了澄清,但问题是阎瘌痢的老婆不在场;估计就是她在场,全听见了,她也不见得就肯说停便停,一下子偃旗息鼓。那女人不傻,老公三月两月地不归家,她一个人睡冷被窝,睡得满腹怨气,这回既然闹了,何不一鼓作气把老公闹回家?也不白驮个“吵家精”的名声。就天天悲戚着一张脸,跑到金竹公社革委会办公室去闹,去哭,弄得所有人都不胜其烦。
公社革委会主任姓龙,长一脸络腮胡子,脾气又暴,大家背后都叫他龙胡子。龙胡子把潘瑞祥叫来问:“老阎那事你到底搞清楚没有?”潘瑞祥说:“问了一些群众,都没有真凭实据;再问老阎和那女的,都说是没影的事。”龙胡子说:“我戳,不把他按在床上,谁会承认是有影的事?”潘瑞祥就点点头笑了。龙胡子便骂阎瘌痢,“这个阎瘌痢搞什么鬼名堂?老婆都管不住,还搞什么搞?叫他死回来算了!”
阎瘌痢一走,诱杀害蛾的工作勉强还坚持了几天,然后田野上便见不到柴油灯了,一盏都不见了。沙口村人心里都巴不得,熬夜不说,鼻子被油烟子熏得乌油油的不说,牲畜只会拼命打喷嚏不会发情不会怀胎也不说,光说拉下的亏空,一个多大的窟窿啊!买柴油,买爆竹,买标语纸,买墨汁,买红颜料白颜料,买大排刷小毛笔,还有杀猪,买酒,一大锅一大锅的白米饭,说是队上出,队上从哪里出?羊毛不要出在羊身上?还不是一分一厘都要摊下来?看看各家猪栏里,还找不找得出一头一百斤重的猪?今年过年,怕是要过一个斋年了。明年后年也要过斋年。就算你把猪养大了,可那猪肉不是你吃的,因为你没有一点结余,有也到不了你手上,那是要填窟窿的,所以那猪肉不是猪肉,是穿的用的,是油和盐。
现在空气总算又清爽起来了。
在这件事情上阎瘌痢是有得有失,从结果看是失少得多,他毕竟是讨了点便宜的。因为他一走,事情就完了,这就造成了一个表象,好像他走了就塌了梁,稀哩哗啦全散架了。其实散架的根本原因还在柴油,人们之所以忽略了柴油问题,是因为那个像白豆子样的电话员吵得太热闹,把龙胡子吵烦了,使表面现象掩盖了实质问题。事实上沙口村的科学种田并不是群龙无首,阎瘌痢走了还有乔冬桂,乔冬桂接过了阎瘌痢的担子。虽然乔冬桂及时撑起了局面,可是没有柴油,她也无能为力。她亲自带着几个壮劳力挑着木桶去镇上买柴油,但金竹生资门市部的殷主任两手一摊,说全国都缺油,钻山打洞都搞不到指标,储油罐都空了,一滴油都没有了,你们总不能拿我们去熬油点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