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茅草蔸(2-4)

从大队部回来,她就交待黄花萍说:“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我被茅草蔸戳了。”黄花萍傻傻地问,“茅草蔸?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什么时候被茅草蔸戳了?”李玖妍说:“你就这样说吧,你说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钻茅草丛,我蹲下去就哎哟一声,然后我就出了血。”黄花萍说:“你哪里出血了?”李玖妍说:“你就说你看见了血,你看见血流下来了,你还看见血滴在地上。”黄花萍说:“可我什么也没看见哪。”李玖妍说:“你一定要说你看见了,懂吗?你说了就帮了我,不说就害了我,你说你是愿意帮我呢还是愿意害我呢?”黄花萍愣神想了一阵子,脸忽然被血涌红了,红得放亮,她说:“玖妍姐,你是说茅……茅草蔸?”李玖妍点头说:“难道不是茅草蔸吗?你说是不是茅草蔸呢?”黄花萍用力点头,说:“好,那我就说茅草蔸,说你哎哟一声,然后我就看见了血,血还滴在地上。”黄花萍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她真的看见玖妍姐被一棵茅草蔸给戗着了,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还应该说茅草蔸尖尖上也有一点血,对吧?”李玖妍说:“对。”

黄花萍当时很激动,她很愿意给玖妍姐作证,她想玖妍姐是个什么脑子呀。她无比敬佩地说:“玖妍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真是太聪明了。”李玖妍说:“你说什么呢?这不是真的吗?怎么说是我想出来的呢?”黄花萍说:“对对对,不是你想出来的,是真的!”

那几天黄花萍一想到茅草蔸心里就扑棱起来,她巴不得马上有人来问她,只要有人来问她,她就说茅草蔸,说看见血滴在地上。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却不见谁来问。她答应了玖妍姐,她作好了准备的,却总没人来问她,一个鬼都不来问,这使她憋得很难受,仿佛端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她问玖妍姐,“怎么还没有谁来问我呢?”李玖妍便叫她耐心些,再等几天。又等了几天,李玖妍好像也沉不住气了,她说:“黄花萍,要不你到大队革委会去,找工作组的阎组长,你就在他面前晃悠,假如他问你呢,你就说你是沙口村的黄花萍。”黄花萍说:“我说黄花萍就行吗?”玖妍姐说:“他知道你的,听说你是黄花萍他自然会问你的。”黄花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玖妍姐说:“他肯定知道,肯定会问你,就看你你敢不敢?”黄花萍反倒有些犹豫了,觉得那个瘌痢子凶巴巴的。李玖妍激她说:“你要是不敢就算了。”黄花萍想想又不甘心,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说:“要不我还是去吧,反正就是说一句话,他还能把我吃了?”

可是在大队革委会办公室里,黄花萍的勇气全泄掉了。阎瘌痢问她晃来晃去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就有些慌了,血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来给李玖妍作、作证。”阎瘌痢说:“那好呀,那你就说说吧。”黄花萍说:“玖妍姐那那那、那事,是是是,茅茅茅、茅草蔸,我们去撒、撒尿,玖妍姐忽然叫,哎哟,哎哟哎哟……”阎瘌痢一听就笑了,“被茅草蔸戳到了?”黄花萍赶紧点头,“嗯”。阎瘌痢又说:“戳进去了?”黄花萍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嘴里说“嗯”,一张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阎瘌痢盯着她问:“老实坦白,谁教你的?”黄花萍愣愣的,不但慌乱,而且紧张了,“没没没、没谁教我,是我我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看看看见血血血、血滴滴滴滴在地上。”阎瘌痢说:“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左眼呢还是右眼?”黄花萍正琢磨着是说左眼好呢,还是说右眼好,可是阎瘌痢不容她琢磨,阎瘌痢又问:“哪里的血?怎么滴的?滴在哪里?”黄花萍说:“就是那那那……”黄花萍血红着脸“那”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往下说。阎瘌痢把脸一变,“你一个黄毛丫头,吃了豹子胆,敢跑来欺骗工作组?”黄花萍说:“我我、我……没、没欺骗。”阎瘌痢嘭地拍一下桌子,喝道:“你还强辩?信不信我叫民兵把你抓起来?”黄花萍被吓哭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阎瘌痢哼一声说:“知道怕了?我看你还敢不敢瞎说!”

“茅草蔸”在工作组长阎瘌痢那里未获通过。说到这件事,如今已做了奶奶的黄花萍还深感愧疚,说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本来是想帮玖妍姐的,却吃不住吓,反倒露了马脚。黄花萍又骂阎瘌痢,说那个阎瘌痢比鬼都精,他就是一只猫,闻不得一点腥,闻到腥味他头皮都会发红光,他会轻易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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