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哈克的日记(8)

后来——5月16日 凌晨

请求上帝让我保持清醒,只有如此,我才感到一丝欣慰。安全以及安全感已经成为泡影,如今,在这里,我只有一个愿望:一定不能失去理智。如果现在我还算没有失去理智的话,那我就是清醒的。但是如果我是神志清醒的话,那么我绝不会认为在这个隐藏着邪恶的地方,伯爵是最不可怕的人,也绝不会认为只要我能顺从他的意愿,那么我就是安全的。

伟大的上帝!仁慈的上帝!请让我冷静下来吧,否则我就会发疯的。我开始把思维转向一些迷惑不解的事情上,以前我不太明白莎士比亚先生笔下哈姆雷特说的那句话的确切含义,他说:“我的药,快,我的药,我需要它们让我镇定下来。”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旦我感觉我的脑子快要爆炸的时候,我就用日记来镇定自己。我想,这种立即投入一件事的习惯一定会有助于我平复情绪。

伯爵对我进行神秘的警告的时候,我就非常害怕。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也许这就是他将来控制我的一个方式,而我从此再也不敢怀疑他的话了!

日记写完了。庆幸的是,当我把本子和钢笔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我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伯爵的警告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喜欢违背他的意愿。我的困意越来越浓,就像是固执的引路人。在这月色撩人的夜里,外面那广阔的世界让我有重获自由的感觉,我决定今晚不再回那阴森的房间,我要在这里睡觉。那些古代的女子曾坐在这里唱歌,过着温柔甜蜜的生活,而当她们的男人外出参加冷酷的战争的时候,她们又充满了忧伤悲戚。

我把一个大沙发拖到屋里的一个角落,以便躺下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东南方向的景致。我完全不在乎那些灰尘,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我想我应该是睡着了,但愿我是真的睡着了,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得让我感觉到害怕。现在,我坐在早晨明媚的阳光里,丝毫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梦。

屋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房间和我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在明媚的月光下,我看见自己在覆盖着灰尘的地板上留下的脚印,三个举止端庄的年轻女人坐在我的对面。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地板上并没有她们的影子。她们走近我,打量我一会儿,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中的两个人皮肤比较黑,长着像伯爵一样的鹰钩鼻,一双很黑很锐利的大眼睛,在淡黄色月光的映衬下几乎变成了红色。另一个女子却非常漂亮,浓密的金黄色头发,像淡蓝色蓝宝石般晶莹的眼睛。这张脸,我似曾相识,而且我还隐约地感觉到她与我内心的恐惧感有关,但是我却想不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她。她们三个人的牙齿都如珍珠般洁白,尤其是在红润娇嫩的嘴唇的映衬下,更是闪闪发亮。我感到非常不安,心里渴望她们三个人靠近,但是内心里又有一种致命的恐惧感。我的内心深处有种邪恶但又强烈的欲望,我异常希望她们用那红唇来亲吻我。

我知道不应该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日后,如果米娜看见的话,肯定会难受的,但是这些都是事实。她们三个窃窃私语,偶尔会发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大笑声,但是她们的笑声并不像是人类的笑声,就像是一只淘气的手在拨弄玻璃杯时发出的撩人的声音。

那位漂亮的女人在搔首弄姿地摇摇头,另外两个女人则在一旁催促她。

其中一个女人说:“去吧。你先来,我们跟在你的后面,由你开始最合适。”

另一个女人补充道:“他身强力壮,够我们三个人亲了。”

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非常期待地偷窥她们。那个漂亮的女人走了过来,弯下腰,我感到她的呼吸,一种甜蜜感刺激着我的神经,就像她的声音一样令人兴奋。但是,这种甜蜜中夹杂着一种痛苦,就像一个人笑到血脉贲张的时候隐隐作痛的感觉。

我不敢睁开眼睛,但是透过睫缝,外面的所有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女孩跪下来,弯下腰,静静地望着我。她低下头,像个动物一样舔着嘴唇。透过月光,我看到她那红色的嘴唇,还有正用红红的舌头舔舐那洁白而尖利的闪闪发光的牙齿。她的头越来越低,嘴巴越过我的嘴唇和下巴,朝我的脖子移动。然后她停了下来,我听到她的舌头舔舐她的牙齿和嘴唇所发出的声音,而且我感觉到脖子上有她呼出的热气。我喉咙上的皮肤开始紧张起来,就像有一只搔痒的手越来越近。我能感到她那温柔的嘴唇碰到我脖子上敏感的皮肤时的微微战栗,还有她两颗锋利的牙齿轻咬我的皮肤,突然她停在了那里。我闭着双眼,等待着,等待着内心的欣喜。

但就在那一瞬间,另外一种感觉如闪电般地扫过我的全身。我意识到是伯爵来了,还有他那种怒气凌人的神态。我睁开眼睛,看见伯爵用他那强壮有力的手抓住那位漂亮女人的脖子,把她拉了起来,他那蓝色眼睛里满是愤怒,咬牙切齿,脸颊因愤怒涨红了。那就是伯爵!

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怒火,就连地狱里的魔鬼也不会如此愤怒吧。他的眼里怒火中烧,那种红光非常可怕,就像是地狱之火。他的脸色如死人般苍白,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扭曲的钢丝一般,鼻梁上面的两条浓眉好似烧到白炽化的铁条。他用力甩起胳膊,将那个女子甩了过去,然后他又示意另外两个女人,像是要把她们打跑一样,那手势跟我上次见他驱逐狼群的手势一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透过空气在房间里回荡,他说:“你们怎么敢碰他?在没有我的允许下,你们怎么胆敢打他的注意!过来,我告诉你们,这个男人属于我!不要再想着动他了,否则我会给你们好看的。”

那个漂亮女孩放荡地笑了起来,转过身鄙夷地回道:“你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就没有爱!”

另外两个女人也附和着,一阵沉闷的、没有灵魂的笑声响彻整个房间。我听了,几乎昏了过去,这笑声简直就是恶魔的狂笑。

伯爵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我的脸,柔声细语地说:“是的,我也能爱,从过去的时光,你们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吧,不是吗?好吧,现在我向你们保证,等我的事情完成以后,你们想怎么亲他都行。现在,你们走吧!走!我必须叫醒他,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又是一无所获了?”其中一个问道。她指着伯爵放在地上的袋子,轻声地笑了起来。袋子里面在动,就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在里面一样。伯爵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女人向前跳了一下,打开袋子。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口袋里的喘息声和低沉的呻吟声,就像是个半死的孩子。女人们围了上去,我吓坏了。

但是,当我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她们还有那个可怕的袋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们身边没有门,而且我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从我的身边走过。她们好像是融入了月光里,从窗户飘了出去,我看到外面有团阴影在漂浮,随后,她们就消失了。

我完全被恐惧击垮了,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如果那不是做梦的话,那么一定是伯爵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试图寻找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但是却没有任何让我置信的结果。可以肯定的是,我找到了一些细小的证据,比如,我的衣服叠放的方式跟我平时的习惯完全不同;我的表没有上发条,这是我每次睡觉之前必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此外,还有一些微小的细节。但是这些都算不上证据,或许我只是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做事而已,或许是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我整个人变得沮丧起来,我必须找出证据。

有一件事情还是令我高兴的。如果是伯爵把我抬回这里并且帮我脱掉了衣服的话,那么他肯定是还有其他着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因为我的衣服口袋没有被碰过。我确信他绝对不会允许我这样写日记的,如果他发现我的日记本的话,一定会拿走它或者销毁它。我环顾整个房间,尽管这个房间阴森得让我觉得恐惧,但是这个房间已经变成了我的避难所,没有什么东西比那些可怕的女人更让人感到恐惧了,她们在等着吸我的血。

5月18日

我走下楼,想趁白天去看看那个房间,因为我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当我走到楼梯口的顶端的时候,我发现房门已经关闭了。房门显然是用力很猛才关上的,以至于门都被挤裂了。门的外面并没有上锁,但是是从里面插上的。恐怕昨晚的事情并不是梦,我必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证实我的猜测。

5月19日

我肯定这是一个圈套。昨晚,伯爵很委婉地要求我写了三封信。第一封信的内容大致就是我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最近几天内,就会动身回家。第二封信说我将于寄信的第二天动身。第三封说我已经离开了城堡,到达了比斯特里斯。

我本想拒绝的,但是我知道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我完全受控于伯爵,跟伯爵公开争执是很不明智的事情,而且拒绝也会增加伯爵的疑心和激发他的怒气。如果他知道我对他了解很多的话,一定不会让我活下去,以免对他构成威胁。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拖延时间,说不定还能找到逃生的机会。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就像当初他把那个金发美女扔下去的时候一样。他向我解释说,这里的邮差很少而且投放的时间不确定,我现在写好信的话,就会让我的朋友放心一些。他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后两封信就暂时留在比斯特里斯,如果我要在这里久留的话,他就会把后两封信给撤回来,直到我确定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才会把信件寄出去。如果我再拒绝的话,就会引起他的猜测。因此,我假装同意他的建议,并问他应该怎么在信封上写日期。

他估算了一下,说:“第一封写6月12日,第二封写6月19日,第三封写6月29日。”

我知道我的生命到期限了。上帝,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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