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哈克的日记(6)

当我意识到自己被囚禁的时候,一种狂野的冲动席卷我的全身。我顺着楼梯往下跑,试着去打开每扇门,并且透过每扇窗户向外张望。但是,过了一会儿,一种无助感彻底将我击垮。回想过去的几个小时,我简直要疯了,我就像一只掉入陷阱的老鼠一样。然而,就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安静地坐了下来,就像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一样,然后开始认真地思考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我静静地思索着,但是毫无结果。

但是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那就是不能让伯爵知道我的想法。他知道我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就像他把自己也囚禁在这里一样,毫无疑问,他这么做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如果我仍然信任他,并且告诉他所有事实的话,那么他就会继续欺骗我。就目前而言,我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充分开启自己的智慧,提高警惕,擦亮自己的眼睛。

现在,我要么像个孩子一样被自己的恐惧所吓怕,要么就是真正处于绝望的境地。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我就需要,而且很有必要认真地思考自己该如何度过这个绝境。就在刚刚准备整理自己的思路时,我听到楼下的大门传来了关门声,我知道是伯爵回来了。他并没有立即到书房来,我小心翼翼地走回卧室,看见他正在整理我的床铺。这很奇怪,但是恰恰证实我的猜测,这所房子里并没有仆人。后来,我透过门缝还看见他在餐厅里亲自布置餐桌,这点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既然他亲自动手来做所有应该由仆人做的事情,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城堡里并没有其他人。那么,驾车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伯爵本人。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语不发、仅仅抬抬手便能将狼群控制住,这意味着什么?我在比斯特里斯,还有马车上遇到的那些为我担忧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还送给了我十字架、大蒜、野玫瑰或者花楸果之类的东西,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愿上帝保佑那个给我脖子戴上了十字架的善良妇女!每次我摸到十字架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一种力量和安慰。奇怪的是,这些在平时看来属于迷信和盲目信仰的东西,却在我遇到麻烦和孤独的时候,给予了我帮助。难道是这些东西本身就藏着某种灵气或者是它们就是一种媒介,在向我传递着一种同情和安慰?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那么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去调查这些事情并且试验一下。与此同时,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去了解有关德库拉伯爵的情况,因为他或许就是解开真相的线索。今天晚上,如果我能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的话,或许他会谈谈自己的情况。但是我必须小心行事,以免引起他的疑心。

午 夜

我同伯爵进行了一次长谈。我向他询问了一些有关特兰西瓦尼亚的历史问题,他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当他讲到一些人和事情,尤其是谈到战争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身临其境一般。后来,他解释道,对一个贵族而言,他的名字和城堡的荣耀就是他自身的荣耀,它们的命运也就是自己的命运。每次他提到房子的时候,他总是用“我们”这种复数形式来称呼,就像是国王讲话一样。

我希望能够记下他所讲述的所有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迷人了,就好像他在讲述一个国家的全部历史。他越讲越兴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一边捋着白色的长胡子,一边抓住所有能够得到的东西,好像一用力就能把那些东西全部捏碎。他所讲述的事情之一,我必须尽快记录下来,因为他提到了他的民族的情况。

“我们泽克里斯人应该感到骄傲,因为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很多种族勇士的血液,那些种族战士为了获得神圣的主权,就像雄狮一样勇猛战斗。在这里,众多的欧洲民族混杂在一起,有来自于冰岛的乌戈尔人,他们身上有着托尔和沃丁所赋予的英勇善战精神,这种狂热的善战精神在横扫欧洲、亚洲以及非洲沿海的时候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人们都说他们是狼人来袭。当他们到达此地时,他们发现了匈奴人,匈奴人打起仗来就像野火燎原一样,气势汹汹,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会认为自己遇到了一群巫师的嫡系,认为他们是从锡西厄逃亡的巫师和沙漠里的恶魔交配的结果。愚蠢!愚蠢!你见过像匈奴王那么勇猛的巫师或者恶魔吗?匈奴人的血脉里到底流淌的是哪个种族的血?”

他举起手臂。“我们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民族,我们为此感到骄傲。当数以万计的马扎尔人、伦巴第人、阿瓦尔人、保利加亚人强势入侵的时候,我们把他们赶了出去,难道这不算是奇迹吗?当阿尔帕德率领他的军团攻打匈牙利,到达边境的时候,发现我们在这里,而历史上著名的‘征服家园’壮举也是在这里完成的,是不是很奇怪?当匈牙利大举东征的时候,泽克里斯人成为马扎尔人的同盟军。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是土耳其边境地区的守护者,哎,而且这是一项重任,丝毫不能松懈,就像土耳其人常说那样:‘水可以沉睡,但是敌人从不休息。’看看本地的四大民族中,有谁乐意接受‘血战书’呢?或者说在君王号召的时候,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呢?当我们的国家蒙羞的时候,一种对卡索瓦的羞辱,当瓦拉赫与马尔扎的旗帜在新月旗前降下的关键时候,谁能够拯救他们?我们的种族中是谁穿过多瑙河,在土耳其人的地盘上将其打败了?就是德库拉!可不幸的是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兄弟,在德库拉穷困潦倒的时候,向土耳其人出卖了他的臣民,让他们遭受了奴役和羞辱。后来,因为德库拉的鼓舞,本民族的其他后辈们才重整旗鼓,一次又一次地带领部队打过多瑙河,占领土耳其领地。当他被击退的时候,哪怕他的军队惨遭屠杀,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前进,因为他坚信,胜利最终是属于自己的。他们说他只为自己考虑。呸!没有领袖,农民能有什么作为?没有领导和核心的控制,战争怎么会打赢?再则,莫哈尔克尔斯战争结束以后,我们甩掉了匈牙利人的枷锁,流淌着德库拉血液的人成为他们的领袖,因为我们信仰自由。不自由,毋宁死。啊,年轻的先生,我们泽克里斯人,就是流淌着德库拉血液的人,用他们的智慧和利剑,一定可以创造一个连以往哈布斯堡王朝和罗曼诺夫王朝都没有达到过的辉煌。战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在这个可耻的要求和平的时代,血液是宝贵的东西,而这个伟大民族的荣耀只能像神话般被流传下去。”

我们一直聊到天亮,这才各自回去睡觉。(注:这篇日记的开头和阿拉伯故事“一千零一夜”像极了,黎明破晓时分,万物都开始休息,或者说像哈姆雷特父亲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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