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哈克的日记(3)

5月5日

我想我一定是睡着了。如果我是清醒的话,应该会注意到这个显眼的地方的。在黑暗中,这个院子的规模看起来非常大,院子里有很多拱门,而拱门下面有很多错落有致的小道。或许它原本没有这么大,只是白天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是什么样的。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车,他伸出手扶我下车。我再次感觉到那巨大的力量,他的手就像一把钳子,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把我的骨头捏碎。他把我的行李取下来,放在我的脚边,我的面前是一扇大门。大门很旧,上面嵌着大铁钉,镶在一块巨石里面。即使光线昏暗,但是我还是看出石头是经过精心雕刻的,只是这些雕刻饱经风霜,已经变得非常破旧。我站在原地,车夫突然跳上马车,挥动缰绳,开始向前驶去,随后瞬间从一个昏暗的出口消失不见了。

我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门上没有门铃或者门环之类的东西。我的声音无法穿透那斑驳的厚墙,也无法传到那黑黑的窗户里面。我毫无目的地等待着,恐惧和疑惑压在我的身上。我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会见到什么样的人,将会开始什么样严峻的冒险活动?难道作为一个律师,就要把常常被派遣出去向一个外国客户解释一些有关伦敦房产的收购事宜作为家常便饭吗?律师!米娜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也是在临出发的时候,才知道我资格考试合格了,现在我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律师了。我揉了揉眼睛,然后掐了自己一下,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对我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我多么希望能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而曙光正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就像我每次工作过于疲劳,早上醒来的时候一样。但是这次,我感到自己被掐得很痛,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我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的身在喀尔巴阡山脉。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等待黎明的到来。

就在我打定主意的时候,从大门里面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透过缝隙,我看到了一丝亮光。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和拔门闩发出的咔嚓声,最后是刺耳的开锁声,显然这把锁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大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老人,他留着长长的白胡子,脸上很干净,他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颜色。他手里拿着一盏古董银制灯,没有透气口,也没有灯罩。大门敞开的时候,火苗抖动起来,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老人用右手礼貌地示意我进来,他的英语很棒,但是语调很奇怪。

“欢迎您光临寒舍,请您自便。”他并没有移动脚步前来迎接我,而是像雕像一样待在原地不动,就连他那欢迎的手势也像石头一样僵硬。

然而,我刚刚跨过门槛,他就一下子冲了上来。他伸出手抓住我,力气很大,我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冷若冰霜,像极了死人的手。

他再一次说道:“欢迎您光临寒舍!希望您是自由而来,平安而去,留下快乐的回忆。”

这个老人握手的力度很大,这让我又想起了刚才的车夫。我之前没有看清楚车夫的面容,所以我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我试探地问道:“请问您是德库拉伯爵吗?”

他极其礼貌地朝我鞠了一躬,回答道:“我就是德库拉。哈克先生,非常欢迎您来到我的家。请进来吧,晚上外面比较冷,您进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说着,他把灯放在墙上的壁架上,然后他走出去拿我的行李。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提起了行李。我说我自己来,但是他却坚持由他来拿。

“不用,先生,您是我的客人,天太晚了,我的仆人们都歇息了,就让我来为您服务吧。”他坚持替我拿着行李朝过道走去,然后我们爬过一个很大的螺旋形的楼梯,又沿着另外一条过道往前走,在石制的木板上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走到过道的尽头,他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门,屋内灯火通明,而且我很高兴地看到里面有一张已经铺好的大餐桌。宽大的壁炉里火烧得正旺,看上去是刚加过火的样子,火苗一直往外蹿。

伯爵停了下来,放下了我的行李,他关上门,穿过房间,打开了另外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八角形的小房间,屋里只点了一盏灯,而且好像没有窗户。通过这个小屋,他又打开了另外一扇门,并示意我跟着进去。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灯光明亮,炉火很旺,房间非常暖和,壁炉里的柴火是新添的,最上面的柴火燃烧起来还会发出噼里啪啦响声。

伯爵把我的行李拿到房间,然后放下,便马上离开了卧室,临出门前,他说:“您旅途辛苦了,我想您应该先去洗漱一下。我相信您能找到您需要的东西。等您洗漱好以后,请到另外一个房间来,到时,我会为您准备好晚餐的。”

房间的温暖和明亮以及伯爵热烈的欢迎,似乎将我心头所有的恐惧和疑惑都给消除了。我渐渐地缓过神来,这才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我匆匆忙忙地洗漱了一番,便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等到达餐厅时,我发现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主人站在壁炉的另一边,他靠着石墙,用一种优雅的手势指了指桌子,说道:“请您入座,随意享受您的晚餐吧。很抱歉,我已经用过晚餐了,不能陪您一起吃了。”

我将霍金斯先生托付我转交的信交给了他。他把信打开,严肃地读了起来。看完信后,他脸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然后把信递给我看。信上的一段话让我禁不住乐了起来:

很遗憾,我的老毛病痛风又犯了,这个病折磨了我很久,因此这段时间我无法远行。但是我很高兴的是我找到了一位优秀的人选代替我此次出行。他是一位年轻人,精力充沛,才智过人,做事很有主见,非常忠实。他言行严谨,而且在我的事务所成长很快。如果您愿意的话,他在贵处逗留期间将为您服务,并按照您的指示行事。

伯爵走上前,将餐桌上的盖子掀开,我立马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烤鸡味道。除了烤鸡之外,还有些奶酪、沙拉以及一瓶陈年老酒,两个玻璃杯,这就是我的晚餐。吃饭的时候,伯爵不断地问我旅程中的一些问题,我将旅途中的经历都告诉了他。

吃完晚餐,伯爵邀请我在靠近炉火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递给我一支雪茄烟,同时非常抱歉地告诉我说,他不会抽烟。这时,我才有机会好好地端详他的容貌,我发现他的容貌非常奇特。

他有着大大的鹰钩鼻,鼻尖又挺又尖,鼻孔呈一种特别的拱形。他的额头非常饱满,额角处头发稀松,但其他地方头发都很浓密。他的眉毛浓密,两条眉毛几乎要连到了眉心。他那浓密的头发自然卷曲,嘴巴上非常浓重的胡须固定着一动不动,看上去一副冷酷的样子。他洁白的牙齿非常锋利,而他那红润的嘴唇彰显出极其惊人的生命力。他的耳朵苍白,而且上面非常尖,两颊宽阔,下巴坚实。这是一张极端病态的苍白面孔。

刚才,伯爵将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透过火光,我感觉到他的手背白皙嫩滑。但是当我近距离地看到他的双手时,才发现他的双手非常粗糙,手背宽大,手指蜷曲在一起,奇怪的是,他的手心里还有些长毛,指甲又细又长,修剪得尖利无比。伯爵靠近我的时候,他的双手碰到了我,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也许是因为他嘴里有股腥臭的味道,我感到非常恶心,我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却无法掩饰过去。伯爵显然注意到了这些,他转过身去,冷峻地笑了起来,他嘴里那尖利的牙齿暴露无遗。他重新坐回到壁炉那边的位置。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候,透过窗户,我看到黎明前的第一缕晨光。四周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安静之中。但是当我仔细听了一下,又隐隐约约地听到山谷里传来了狼嚎的声音。伯爵的眼睛闪烁着,对我说:“你听,这是夜之子在唱歌,多么美妙啊!”我想,他也许看到了我脸上的惊异,连忙补充道,“啊,先生,像你这种住在城市的人是无法完全体会我们这些猎人的感受的。”

然后他站了起来,说:“我想你一定很累了吧。卧室已经为你整理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你可以晚些起床。我需要出去一下,下午的时候才会回来。晚安,祝您睡个好觉,做个美梦。”说着他对我鞠了一躬,然后为我打开了通往八角形卧室的房门,我走了进去。

我思绪万千,心里满是疑惑和恐惧。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简直不敢多想。愿上帝保佑我,就算看在我的亲人的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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