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凉薄(9)

或许,真的不同。那些随性潇洒锋如箭矢的春秋笔,她向来不屑;然于她眼中最重的权臣利益,他却淡然。他也许真的只欢喜温言巧笑的女子,唯可惜,她从来不是。

晚霞低垂,晕染着天边橘色光辉,东宫坐落于一片宁静之中。一路逼近环心阁,尹文尚即渐慢了步子,由着廊口凉风吹拂,散去不少闷躁气。

“太子爷,延陵大小姐入了东宫,奴才引她在平洛殿先等着。”由小二门穿廊而入的小太监追在他身后一俯身,轻声回禀着。

尹文尚即眸中涌动出一股莫名情绪,随即化了清柔浅笑。暗道那女人果真学乖了,知道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了。一时按捺不住欣喜,回身要转去中殿的方向,身后曹嬷嬷忙出言唤道:“太子爷,玄音夫人那……”晚膳前,玄音夫人突地落了些小红,吓得环心阁人人胸口紧绷,太医们也都是紧张了好一会儿,太子爷得了消息更是连连道要亲自来探望。只人未及环心阁正门,却因别的女人撤回去。曹嬷嬷见得这一出,满胸冷气冲涌,憋得脸似要青紫。

东宫子嗣单薄,群臣皆知。三年前太子妃难产诞下龙孙辞世,嫡子却又于半年间因病夭亡。时至今日,他迟迟不得后继之嗣。这次由侍妾得喜,东宫上下皆以此紧张,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唔,我过会子再来。要那些个太医们都用着心些。保得稳了,本宫挨个赏。”一时间尹文尚即倒也忘了之前的紧张,匆匆嘱咐过,再不回头,拂袖而去。

平洛殿位于东宫中殿西处,正对落霞天兰坪池,所以才命为平洛,日里多是尹文尚即闲来观书望景的好去处。整个东宫,只这一处最清静,也只这一殿,不会有人擅入。然引路的太监春熙知道,这殿特殊,也知道,延陵家的女人,对太子而言更是特别。于是才自作主张,引了她候在平洛殿。

尹文尚即快步迎入时,正见延陵易背对着自己望向满塘夏水粼粼,她沉默的时候,眸如冰寒。他是不知,这女人怎能冷成这副模样。但这也确实是她的与众不同,正因为这与众不同才引了自己格外特殊的关注。

“喜欢吗?”他猛地出声,气息中正,低沉浑厚间溢着哑哑磁音。这一声穿过瑶台宽阁,落了窗棂处,久久不散,匍匐于枝头的明晕霞光似听得有些微醉,隐隐退散了去。

只她眸光仍是冷凝,并未回身,亦无应言。

尹文尚即已是大步迈入,停在她身后,双臂穿过她软腰交互阖起,含了笑意,“是为你建的,知你最喜池景。”此一处兰坪池,白日看有明昼的潋滟,昏景自有昏晕沉沉的神秘。然最迷人的还是夜景,入夜迎着堂风徐徐赏池观水,已分不清是梦是实,只叫人沉醉。

尹文干燥灼热的气息由后颈漫入,她隐隐皱了眉,周身有股子不自在,淡了呼吸,沉沉道:“云南一事,皇上势必会向户部讨银子平乱。太子爷控掌户权,这一回搪塞个理由不可出一厘钱。”

“知道了……”轻声回应了再不想多说,他知她要的也只是这一句承应,别的话说了她也不会听。这么多年,他早该看清了她,遇事求人才会投怀送抱。也算是等了许多年,每一次都是等到被这女人用过了再用,却从未有一次等到她完全将自己交付于他。就是这么冷淡的人吧,淡得他在她眼中,或许是有用而无其他。他将头隐在她后颈,轻轻吻了她细腻平滑的肌肤,满足地一笑,至少眼下对她,他还是有用的。

她听他应下,便欲撤身离开,只他紧紧环着,不要她动一分。

延陵易微吸了口气,偏了目光对身后人半张侧脸,只片刻,便又收回了视线,口中淡淡唤了声,这一声并无其他女人的娇羞:“太子。”

尹文尚即面容坚毅,五官轮廓十分清晰,这一张俊容必能于众人之中让人一眼看中。比起他那个娇美如花的贵妃母亲,他更多随了圣元帝的阳刚英朗。只是她从来不喜欢太过耀眼张扬的男人,凡是巅峰盛极,在她眼中,离终绝之日怕不久矣。或许他真该收收自己周身逼人的光芒,才能让她看得他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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