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练班(17)

我说:“律师不也就那两下子嘛,这辩护词我给你写不得了?”

缸子笑逐颜开:“嘿,以前还真没动过这个心眼儿。”

我说:“那是你对我的重视还不够。”

我说:“不就把刀子的事说清楚就行了吗?不过我没打过官司,这格式什么的你清楚吧。缸子说没什么格式,就是最后陈述时我念的那个东西。我悔罪的心情一定要写上,告诉法官我要用悔恨的泪水洗刷我的一生。”我笑道这都哪来的词儿,缸子说上次进去时候他就这么说的,效果还不错。我说:“那就给你写上,不过别跟别人说是我写的,我嫌寒碜。”

武当在一旁着急地说:“麦麦你也给我写一份吧。”我笑起来:“事儿刚到哪呀,二哥你也太急点儿了吧。”鬼螃蟹也悔意顿生,说:“早知道让你给写个陈述了,我那变压器是不带电的呀。”

正说着,外面突然门响,管教喊武当的名字。

武当去了一趟提讯室,回来时脸色不错。阿英猴急着问他警察咋说的?

武当很轻松地说:“巧了,那刑警是从我们派出所调来的,一个劲跟我说李大秋那王八蛋可死了,你干得好!”

“关键是那杀猪刀,你提了没有?” 缸子对刀子耿耿于怀。“说了,我说那刀是从我嫂子地上捡的,警察给记下了,我都签字了。”武当天真地笑着。

缸子说那就行,下面就看你嫂子和那两个玩牌的怎么说了,要是他们帮你,你还真没什么大事儿,最后打个伤害致死或者过失杀人都有可能,要认定你是带刀去的就惨了。

武当马上求我给查查《刑法》。我算命先生一样翻了翻已经卷边的《刑法》,马上惊喜地喊道:“嗨,过失杀人最高才7年……哎呀,这一条就不太妙了,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十年到死刑。不过,还有个量刑问题,你有优势呀二哥,第一,你是自首,第二,李大秋属于民愤极大的刁民,一拖拉机老百姓来保你绝对会对法庭形成压力,不能判你太重。”

缸子说:“也就十年吧,冒顶了。”

“那故意杀人的罪名啥时候能给改过来?”武当继续天真地追问,眼里充满了阳光。

我装明白人:“怎么也得等下捕票吧,我原来就是俩罪,下票时候变成一个了,这很正常。警察不懂法,他们净瞎搞,好歹安个帽子把人弄进来就得了。人家检察院可认真。”

缸子说你这么大的事得让家里请律师,多少钱都得请,人命关天。武当把脚镣提起来,革命前辈似的在院里溜达着,口中念念有词:“请律师,马上请律师。”

阿英窃笑着:“神叨了。”

晚饭后我马上替武二哥给家里写信,让他们请律师。在信里,我特意说乡亲们来保他,非常感谢,而且效果很好,暗示这样的活动要经常搞。

武二郎很满意我的作品,说出去以后要和我常来常往,朋友是做定了。

稍息

几天后,值班管教进来提走了鬼螃蟹,顺便告诉我们给他收拾东西。判决书都到外面去接,接了“判儿”的人马上就转到隔壁的“已决号”里,给十天的上诉期限,十天后没有上诉的,大部分就装车里拉W市监狱去了,余刑不满一年的则留在看守所服刑。

鬼螃蟹是我送走的第一个“已决犯”。

过了十分钟,鬼螃蟹红着脸回来了,很激动的样子,进门就骂道:“操她奶奶的,十年!”老筢子从豆子堆里抬起头,深沉地说:“那你被打的是第二款,十年起步的那款,已经最低了。”

“别显你逼能啦。”鬼螃蟹窝他一句,抱了被出来,跟大伙说再见,缸子说:“提前给我占个位置,到劳改队狠点混,要混成人头了,后去的哥几个还能沾你的光。”

鬼螃蟹嘴里铿锵地念叨:“上诉,必须上诉!”门口的管教晃着一大串钥匙,不耐烦地催促:“你他妈利落点行不,下猪哪?”

鬼螃蟹息声,蔫蔫地出去了。

老筢子跟管教假熟,舔着脸问:“刘管,今儿判了几个?”

“干活!有你屁事儿。”管教咣地把门拍上,我们幸灾乐祸地笑了。

“偷个变压器就判10年啊。”武当诧异地嘀咕,神情有些恍惚,可能心里又在思量自己的案子了。

武当的脚镣被我们缠裹得很舒服,当然是相对的舒服啦,为此我慷慨地牺牲了一条三枪秋裤,本来强奸想做点奉献,我说你那个裤子太硬,再说天也冷了,有那心意就行了。强奸心满意足地没有坚持。

强奸表态说我就佩服二哥这样的好汉。

缸子一嘁鼻子说:“边上凉快去。”强奸讪讪地闪开了。阿英也不厌其烦地翻开了老帐:“就你那二两肉往前凑啥?现在还有强奸的吗,花50块钱胡同里找一个多省事,满街都是卖逼的,还强奸?!”

我说行了英子,都说二百遍了。

我当上领导以后,给了“鸟屁”们不少空间,虽然还不至于放纵他们海阔凭鱼跃,但整体的民主氛围还是大有改观。只是缸子和受缸子严重影响的阿英还不肯放弃自己的特权,肖遥也保留着前朝遗老的狷傲,轻易不让受惯压迫的鸟屁阶级翻身。我说:“缸子你们别老那么牛,给人家喘口气。”缸子说你没经验啊,“鸟屁成精,气死老鹰”,等你一不留神把他们撒野了,想搂可就搂不回来了,到时候号儿里一乱,倒霉的还不是你?

分析了一下号儿里这些人,发现还真有几个韬光养晦的不得意的主儿,比如老筢子之流,真要给他们阳光了,保不准比姜小娄还要张牙舞爪,跟“领导”的关系可就不一定象缸子阿英这样热乎了,也许会成为烫手的山芋。所以我觉得缸子的话也不算耸人听闻。

对目前的局势,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只要不出格,不太压制“人权”,就嘻嘻哈哈装糊涂,关键时刻充当一回正义化身,给大家的印象反而更加深刻,如果真自由化了,可能局面会乱,大乱大治难免伤筋动骨,恐怕是下下策。

彻底变法的理想,暂时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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