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急忙拉住我的一只胳膊,我不服气地甩脱他的工夫,脸上先挨了方脸儿一拳,牙床子都麻木了,几乎同时,大个儿等几个人也蹿到近前,无话,上来就打。我这才意识到战场何等狭小,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只好一边招架,一边忙乱中拉紧一个瘦小的,扭住胳膊压在身下,那小子吱哇喊叫的时候,我只觉得背后排山倒海般被打击着,疼痛着、麻木着,没有反抗的空间,我只能条件反射般化痛苦为力量,让身下的瘦小家伙更凄厉地喊叫起来。
突然,背后的动静没有了,只剩身下那小子还在尖叫。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已经咆哮过来:“住手!要疯!?”
是管教。
我立刻松开了那个可怜的倒霉蛋。一起身,马上又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赶紧扶了下墙,我的腿和腰似乎都断了,大面积疼着,反而说不出伤在哪里了。脑袋还在轰响,眼前也有些模糊,敢情眼镜掉了。我顾不得许多,先垂头扫描一下,很快就看见我的眼镜小心翼翼躲在墙角,赶紧抓起来戴上,镜子腿被打弯了,镜片完好无损,不愧是树脂的,一分钱一分货。
看清了,趴在窗口的管教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瞪着眼喝问道:“怎么又要疯啊!”
我咬着牙挺起身子,地上那家伙还在挣扎,赖皮狗似地在那里哎呦,自己诊断说“活不了了”。我扫一眼屋里,刚才生龙活虎的几个家伙都人模狗样盘腿坐好了,幸灾乐祸地望着我。眼镜缩在边上,一脸不安。
伟哥凑到窗口,讨好地叫了声什么大爷,接着汇报道:“这个叫麦麦,中午刚进来,还知识分子呢,这不?为了一窝头跟瘦猴掐起来了。”
老管教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哦,你就是麦麦啊,正要给你调号儿呢,你倒先折腾起来了。包庇啊?挺干净的案子,怎么人这么操蛋?”说完,扭头走了,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瘦猴也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铺上,揉着胳膊骂道:“操!大爷拿电棒去了,吐噜死你四眼狗!“
伟哥回头恶狠狠地说:“奶奶的!炸我的号儿是吗?晚上见!”
“排练!”大个儿气势汹汹地怂恿。
我无辜地说:“伟哥,这事儿你都看见了,根本不怨我……”大个儿立刻又蹦了起来,指着我的脸叫道:“还犟嘴?等晚上消停了就让你懂道理啦!新买的牲口不上套,新娶的媳妇不让操,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在外面,耳闻过这里面有里面的规矩。凡是“乍刺儿”的犯人,都有杀威棒做见面礼,顺顺毛儿,镇住你,要你以后听牢头摆布。稍有反抗,用被子裹住脑袋,一群人围上来暴打,让你喊不出声,看不清谁打的,也不容易留下外伤。我隐约有些虚弱起来,不知道他们今天会怎样具体地“排练”我。
伟哥又抄起扑克来,一边往铺上摊一边说:“大个儿你歇会儿,晚上再说。操,戴个眼镜还牛逼?穿上马甲我也不怕你呀!”大家哈哈起来。
大个儿边坐下去边不屑地冲我说:“哎,拖鞋,拖鞋先给我脱了,告诉你,在这里不老实,一点儿阳光你也甭想见!”
我无所谓地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的寒意立刻袭上来,伟哥撩一下眼皮:“哎,新来的,擦地。”然后得意地一转头,跟大个儿笑道:“咱先不动他,熬着他,新来的就得干活,干不好再收拾他,名正言顺,嘿嘿。”旁边几个人也得意地笑起来,都笑眯眯看着我,似乎跟我都是前世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