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使(20)

即使后来在宣读誓约时,我还听见欧文恐怖的歌声响个不停,当维京牧师说道:“在生命当中,我们随时都会死亡。”但欧文仿佛还哼唱着“冠他--万王之王”,因为除此之外,我好像没听见别的歌声;如今我认为那就是诗歌的本质--让我们想要一再吟唱,不停地重复着;诗歌是某些崇拜的一部分,却是丧礼崇拜的全部,诗歌会让大家感觉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然而,葬礼却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我妈的葬礼更是加倍令人无法接受,因为--在赫德教堂里经历令人平静的麻木之后--我们站在外面,暴露在格雷夫森典型的夏日之中,高温闷热,还有附近中学运动场上传来不合时宜的孩子嬉闹声。

从高中和初中这两所学校里都看得到位在林登街尾的墓园。我在初中的学校只念了两年,却多次听到教室里坐在靠近窗边、面对墓园的学生的谈话,他们觉得在墓园里会比待在教室里有趣,不那么无聊。

“在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带领下,有了复活永生的希望,我们向全能的神推荐我们的姐妹塔碧莎,而我们将埋葬她的身体。”梅里尔牧师说道。当时我注意到梅里尔牧师的妻子正捂着耳朵。她脸色惨白,只除了两条胖胖的手臂--那严重的晒伤令人不忍卒睹。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无袖洋装,颜色偏灰--或许她没有合适的黑色洋装,而且是无袖的,她不期望严重晒伤的手臂能伸进衣袖里。她的身体轻轻晃动着,眯着双眼。起初我以为她因为剧烈的头痛所以才捂住耳朵;她干枯的金发看上去随时就要着火,而她一只脚已经挣脱出凉鞋的带子。

她一个爱生病的孩子靠在她的臀部上,“土归于土,灰归于灰,尘归于尘。”

她的丈夫说,但是梅里尔太太什么也没听见;她不仅捂着耳朵,而且像要把耳朵使劲挤进她的脑袋里。

赫丝特也看见了。她和我一样,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梅里尔太太;突然间,赫丝特那张倔强的脸被痛苦所屈服--或是被某个突来的伤心回忆席卷--她也同样捂住耳朵。但是“冠他--万王之王”的旋律还在我的脑海回响;我没有听见赫丝特和梅里尔太太听到的声音。我觉得她们那种离谱的无礼表现很对不起梅里尔牧师,因为梅里尔牧师正卖力地主持着祝祷仪式--虽然他现在显得有些急促,就连一向不太容易紧张的维京机长也摇着头,像要甩掉耳朵里的水或是任何不悦耳的声音。

“上帝保佑她并接纳她。”梅里尔牧师说着,那时我看着欧文。只见他闭上眼睛,双唇扭动着,像在呐喊,但其实他是用尽全力吟唱赞美诗--我听见他仍在唱“冠他--万王之王”,这并不是我的想象。但欧文也举起双手捂住耳朵。

接着,我看见西蒙举起手来,诺亚的手早已就位--我的阿尔佛雷德姨丈和玛莎阿姨也捂住他们的耳朵。就连莉狄亚也把耳朵蒙住。我外婆怒目而视,却不愿抬起双手;她强迫自己聆听,虽然我看得出她听到之后内心有多么痛苦--接着我也听到了:中学操场上的那群孩子;他们正在打棒球。远远传来惯常的叫嚣声,不时的争执声,这些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扑来;接着是一阵寂然,或几近一片死寂,像标点符号似的有所区隔--棒球比赛向来如此--被挥棒的清脆声打断。球击出了,漂亮又扎实的一击,我甚至看见米尼先生的岩石般面孔瑟缩了一下,十指紧紧地扣着欧文的肩膀。而梅里尔牧师的结巴变得比平常还要严重,他说:“上帝面露光芒照耀着她并且仁慈的对待她,上帝抬起头来看着她并赐予她安详。阿门。”

接着他迅速弯下身,手里握住一把松散的泥土;他是第一个将泥土洒在我妈棺木上的人,我知道躺在里面的妈妈身穿黑色洋装--是照她讨厌的那件红洋装的款式做的。至于白色那件,丹恩说过她穿起来并不好看;我想死亡一定影响到她古铜的肤色。有人告诉我她的太阳穴肿胀隆起,周围的都发黑了,所以并不适合供人瞻仰遗容--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们惠尔莱特家族都不很赞成公开瞻仰遗容;北方人认为葬礼应保持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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