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是,它是我妈的身体--的确。“它能让你转头再看一眼。”丹恩·尼德翰老是这么说。
丹恩和我妈结婚之后,他告诉过我一些关于模特假人的故事。我们搬进丹恩在格雷夫森学院的宿舍公寓后,模特假人--还有我妈的缝纫机--就一直放在餐厅里,我们从来不在公寓的餐厅用餐,大多在学校的餐厅用餐;如果在家里吃,我们都在厨房里吃。
丹恩曾几度尝试和模特假人一起睡在卧室里。“塔碧,怎么了?”第一个晚上他问它,以为我妈下了床。有一回他说:“回到床上吧。”还有一次他问模特假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我妈躺在他身旁,半梦半醒地喃喃回答:“没有啊,你呢?”
当然,欧文和我妈的模特假人有过最震撼的接触经验。远在丹恩·尼德翰带来的犰狳改变欧文和我的生活之前,欧文很喜欢在福朗特街80号玩一种游戏,就是替我妈的模特假人穿脱衣服。外婆一看到就皱眉头--毕竟我们都是男孩。我妈想得比较周到--起初,她担心她的衣服。但是她信任我们:我们的双手干净,我们会将洋装、衬衫和裙子放回它们所属的衣架上--还有她的贴身内衣,小心折好之后放进正确的抽屉里。妈妈对我们的游戏十分宽容,甚至偶尔还夸奖我们,因为有些创意搭配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好几次,欧文对于我们的联手创作有些兴奋过度,他央求我妈亲自示范这些不同的打扮。
只有欧文·米尼会让我的母亲脸红。
“这件旧衬衫和旧裙子都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她会说,“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条皮带搭配这套衣服!欧文,你真是个天才!”她会这么告诉欧文。
“可是你穿什么都很好看。”欧文这么回答,而我妈就脸红了。
如果欧文不那么会拍马屁,他可能会改口说,我妈和她的模特假人都很容易打扮,因为她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和白色,不论搭配什么都很好看。
有一件红色的洋装,任凭我们想尽办法也无法让妈妈喜欢上它;她本来就不打算留下这件衣服,不过我相信因为妈妈身上惠尔莱特的血统,天性节俭,所以她不可能将衣服送人或丢弃。她在波士顿一家高级时装店发现这件洋装:她喜欢那贴身的质料,挖空的后背,合身的腰线和圆蓬蓬的裙子,但是她讨厌那颜色--艳红色,圣诞红的颜色。她原本打算复制那衣裳的款式,布料换成黑色或白色,像她其他衣服的颜色,因为她很喜欢那件洋装的剪裁,所以依样做一件黑的和一件白的。“大太阳时穿白的,”她说,“冬天时穿黑的。”
她说当她前往波士顿归还那件红色洋装时,发现那家时装店已经烧成灰烬。一时之间,她记不得商店的名字;但是她问了附近的人,甚至写下先前商店的地址。可能是保险理赔的问题,数月之后,她终于找到对方,出面的只是一名律师。我妈对律师说:“可是我根本没有付钱!这件衣服非常昂贵--我只想试穿罢了,不想买下来。我不愿意隔了几个月之后被要求付钱,它实在太贵了。”她重复着。但是律师说不要紧,反正店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光了,账单也被烧了,货品清单也被烧了,库存也被烧掉了。“连电话都被烧熔了,”他说,“收银机也被烧熔了。那件洋装已不关他们的事了,你可以留下那件洋装,算你走运。”律师告诉我母亲,另一方面也让我妈感到内疚。
“我的天啊,”我外婆说,“要让惠尔莱特家族的人感到内疚实在太容易了。够了,塔碧莎,别再抱怨了。那件洋装很漂亮--而且是圣诞节的颜色,”我外婆做了决定,“总是会有很多圣诞节舞会,穿这件衣裳再合适不过了。”但是我从没看过妈妈从衣柜里拿出那件衣服;自从我妈模仿那样式做好洋装后,红洋装唯一亮相的机会,就是欧文将它穿在模特假人身上玩了。就连欧文也找不出法子让我母亲喜欢那件红洋装。
“它或许是圣诞节的颜色,”我妈说,“不过我不适合--尤其是不适合在圣诞节假期穿那件衣服。”她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事先晒黑皮肤,红色会使她看起来很苍白,新罕布什尔州有哪一个人会在圣诞假期做日光浴呢?
“可以在夏天穿啊!”欧文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