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白雪茶树(1)

白雪茶树

不过是几步之隔,这边潋滟地红着,那边缥缈下了雪。

一直希望有棵白茶树,搁院子,寒冬里开几碗白雪,冷冷对看也是好的。甚至想象,抚触茶花时,听到冰瓣发出轻脆的敲击声,如吹风的黑夜,被月亮光条相互拂荡的微音缠住了耳。

跟有车的朋友提了,择空去花市逛逛吧!除此之外,没别的地方买得到茶树。称得上"树"的,一定很贵,过去买红茶花的经验告诉我,雪白比朱红珍奇。白茶树一直延宕着,朋友空不出时间是其一,花市是否陈列亦不可测。年关附近,红花讨喜,花贩摸清脾气的,犯不着大老远运棵凄白的树自讨没趣!我闭着眼睛都看得到红樱、粉桃、朱梅、仙客来、螃蟹兰……在花市张着红唇。但仍然预备一笔款子,以及坐在客

厅,透过冬日阳光栖息的窗口,看到院子灯柱下,有一棵虚构的白雪茶树,隐约传来冰裂的声音。

梦,想透了可能变成真的,至于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下成真,非做梦人能预知。一向对自己动念的无稽之梦感到怪异信心,反正,它总会来的,一夜之间或捆绑数年之久。遂自然而然埋首于生活的旧领域,端起日子吃饭,偶尔感到一丝冰冷的唇触,大概在遥远某地,有一棵白茶树对我动念吧!不跟朋友提花市的事了,那笔钱也挪作他用。但我知道,白茶树已经在旅途了。

忽然有一天,邻居巧遇另一位准备散步的邻居,话匣子重,两人不知不觉往附近山腰倒--那条路去过数回,除了零星平房、茶圃、猪舍,毫无景致可言。她们在半路遇到一位先生,打算往山腰一户老乡家说话去,顺道摘几把蔬菜。她们跟了,看看那对老夫妻的菜园子也挺好,差几步路而已。退休夫妇,就两口子吃饭,人生里该吵的该闹的都吵过闹过,日子是真的锅冷灶凉了。托老天的福,身子骨还硬朗,屋前屋后大片没人要的坡地,一天一人种一株菜吧,十年来够养半块台北市了。他们种菜像养曾孙一样,肥壮得仿佛棵棵都会开口喊爷爷、奶奶。老夫妻除了垦地植蔬,也随手种点花草树木,菜倒是半卖半送分老乡们下锅,花树不能吃,招风引蝶而已。

邻居商量了几棵九重葛,老夫妻不巴望挣银子,添个肥料钱意思意思。老先生还细心答应,挖进盆子后在那儿沁几天露水,择日来运。他是老父心肠,一来话别,二来家花得跟着家土入盆。孤零零地让人拎走,再美的姑娘也活不长的。

邻居一回来就宣布九重葛亲事。我问她:"还有些什么花?"她当时顾着看菜园,没仔细瞧,最主要是杂乱无章,瞧不出谱儿。我央她再走一趟,"一定有茶花!"我说。"哦!茶花蛮多的!你已经有两棵了!""我要白的。""没白的,有棵最高的红茶花被订走了!"反正有一棵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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