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建筑学堂教书,原来担任城市规划的课程,有一年领导要我换一个教研组,去教外国现代建筑史,从此就一直干下来,算一算已有35个年头了。

建筑是有形体的东西,学生们听这门课,上课时有幻灯可看,下课后只有零散不全的照片看看,教材上图片是不多的,因此感到应有一本可同现代建筑史配套的图集,学起来就方便了,有彩色照片则更好。 然而要做成这件事很不容易,便一直拖着。

实行改革开放的国策以后,有了到国外去参观考察建筑实物的机会。1979年底我去到意大利,停留半年,1985年到1986年在美国居留一年,1988年又到当时的联邦德国住了半年,以后又到美国去了一次。 因为时间较为从容,又是一个人活动,我便设法尽可能多地在这几个国家及其邻近地区旅行参观。 西欧和北美,特别是德、法、美三国是20世纪现代建筑最发达和最活跃的地方,本世纪众多有先导性的有代表性的建筑名作就在这些地区。我尽可能多跑多看多拍照。赖特的流水别墅和西塔里埃森当然要去,另有一些建筑物如1909年建的柏林AEG透平机工厂(贝伦斯作品)和1911年建的格罗皮乌斯设计的法格斯工厂,一般人不大去看的,但因为它们在现代建筑的发展过程中的意义,我也专门跑去参观。法格斯工厂在一个小镇子边上,很不顺路,终于还是找到了。 工厂仍由原来的家族经营,还是生产鞋楦,厂房和办公楼经过维修但仍然保持旧貌。因为很著名,经常有人去参观,厂方专门辟了一个陈列室,有关的资料和原来的设计图纸都保存在那里。我翻看来宾名册,中国只有一个安徽省纺织代表团去过,纺织业代表大概是为了洽谈贸易而去的,因为法格斯工厂也生产织机上用的梭子。所以我大概是去那里专门参观建筑的头一个中国人。 我知道来之不易,而且是“一次性”的,所以跑前跑后,跑上跑下,尽量拍照。我当时的心情正像第一次拜会心仪已久的重要人物,非常激动。柏林爱乐音乐厅和多伦多汤姆逊音乐厅白天看过之后,又在晚间藉听音乐之机观看它们的内部。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猛看猛拍的是建筑物本身。我聆听的不是著名乐队演奏的著名乐曲,而是建筑设计者留下的凝固的音乐。

如是,前前后后积累了相当数量的反转片。 上课时放出来,因为是自己拍的,讲起来就有意思一些。然而一下课,幻灯机一关,影子都没有了。看幻灯也是“一次性”的,最好还是印在纸上,一册在手可以来回翻看。

正好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有意出一本现代建筑的图册,出版社的袁元先生来洽谈此事,便一拍即合。

真做起来也有不小的困难,主要是全不全的问题。 有些该有的而没有,怎么办呢?就只好采用间接材料。细想起来,天下真正万全的东西是不多的,能做到相对全一些就可以了。于是自己得到安慰,便把现在这样的内容呈献出来。

这本图集共收进115座(组)建筑物,大体上是从现代建筑史的角度选择有名的和有代表性的实例。每一个建筑作品的图片数量也不求划一,有多有少。大多数是自己拍摄的,而这就有局限性。譬如流水别墅的景象四季不同,晨昏有别,我是大冬天去的,只拍到雪景。又如我到达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中心时,天已擦黑,只拍得夜景。只有请读者原谅。待到我们国力强盛、资金充裕之时,组织装备精良的专门队伍,有计划有系统地到世界各地调查摄影,定能印出精而全的世界建筑图册,这一天不会很远了。

这本图册将建筑物按性质粗分为15类,一类之中也是有多有少,同类建筑放在一起便于比较,一类之中再按时间先后排列。 20世纪还有5年就要结束了,本书虽然有所疏漏,但相信仍然将这个世纪西方建筑主要的场景和嬗变作了大略的表现,算是对西方建筑史上20世纪这一阶段的回顾和记念。 书的前面有一篇文字,题为《百年回眸》,是一个总的说明。

现在出专业书很不容易,有的地方要作者投钱,有的要你包销若干册。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没有这些条件,并且表示要出好这本书。袁元先生一再催促,认真编辑,图集印出来,要感谢他们的努力。

彩图多了,书价就贵,许多学生可能买不起,而现在的建筑图书,不用彩图又太逊色。 这是两难的事。 似乎只好这么看:书出来,有总比没有好。

吴焕加识

1995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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