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9)

 

一个人,一条蛇,就在这个小山坡上僵持了整整一天。后来这位伯伯实在是筋疲力尽了,双手略有松劲,蛇便“嗖”的一声逃进了洞里。

后来的五年里,这条蛇不断地来骚扰他,恐吓他,连带住在隔壁的我们家也人心惶惶。那五年里,这位伯伯都不敢养猪养鸡。经常晚上听到猪或者鸡的号叫,等人出来,便只见猪或者鸡身下一片血泊。

那条蛇也曾尾巴缠着房梁,脑袋从房梁上吊下来,作势要咬他。幸亏他与蛇打交道多年,嗅觉对蛇的气味很灵敏,及时醒来打退了蛇的企图。

在这五年里,他也寻着这条蛇的踪迹。他们相互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却都不能得手。那段时间的他,由于过度的紧张和长久的失眠,人瘦得只剩几根骨头,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

后来爷爷知道了这事,吩咐他穿了非常厚的棉衣,又将一块猪皮披在身上,然后故意引出蛇来。蛇在他的身上咬了一口,并释放了将近一汤碗的毒液。他熟知人被蛇毒注射后的反应,假装手脚抽搐,然后翻了白眼。

从此,那蛇再也没有来他家了。他却死性不改,仍旧见蛇就捉。

我想,如果穷秀才当时遇到爷爷这样的人,而且那样的人也愿意给穷秀才指点,也许他也穿件厚棉衣披个猪皮,让狐狸咬个千疮百孔,或许狐狸便不再耿耿于怀了。

这个运气不佳的穷秀才偷偷翻进了罗家的院子,又偷偷溜进了罗敷的闺房。还没有看见罗敷的玉容,便听见背后的关门声。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

“他是狐狸变形的,给我往死里打!”罗敷的父亲对着家丁大声叫喊道。

穷秀才感觉到背后无数条棒棍抽了过来,忙抱了头叫饶。

罗敷的父亲哪里肯听,胡子早气得翘了起来,指手画脚喊:“打死他,打死他!出了人命我负责。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现出狐狸的原形来为止!”

家丁们有了老爷的这句话,便下得了苦手,棍棒如雨点般落到秀才的腿上、背上、肩上、头上。平日只知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哪里承受得住这般好打,只觉胃里一股东西翻腾,涌到口里来。他忍不住张开嘴“哇”的一声喷出来。

一只血红的蝴蝶便从他口中飞出,落到了对面的立柱上。

8.

穷秀才口中鲜血一吐,人便像砍倒的树一样摔在地上。这一摔倒,便二十多年没有起来。

罗敷的父亲本来是要看着穷秀才死后变成一只夹着扫帚尾巴的狐狸的,可是他和几个家丁瞪大了眼珠子等到眼皮发沉,穷秀才还是穷秀才,没有如他们的愿变成散发着臊味的狐狸。

罗敷的父亲心慌了,这下倒好,弄出了一场人命官司。奸商奸商,奸不离商,商不离奸,罗敷的父亲经商多年的头脑立即生效,冷静地叫家丁将穷秀才的尸体埋在楼的夹层里,省得抬出去毁尸被别人看见。

一不做,二不休,家丁将小姐的楼层撬开,将穷秀才的尸体放入。可怜的穷秀才瘦不拉叽,很轻易就被塞入狭窄的夹层之内。

小姐罗敷在一旁哭得泪人似的,一是由于天灾人命的惊吓,二是对穷秀才还是有好感。要怪只怪那只狐狸坏了她的一个好姻缘。她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拿出珍爱多年的一个银币,含着泪塞入穷秀才肋骨排排的胸前,然后抬起穷秀才冰冷的手护住那块银币。

罗敷的父亲并不阻挡女儿的动作,毕竟他杀错了人,心里也有愧。

很快,罗敷的父亲在其他地方买了一栋新楼,把女儿和一家人都搬了过去,这个藏了尸体的绣花楼便被荒弃了。人的脚一离开,草便见风就长,长到了人的半腰高。

未料小姐罗敷离开原来的绣花楼后,却有了妊娠的反应,经常吃饭吃着吃着就要作呕。她怀上孩子了。

罗敷的父母慌了手脚,秘密请人买来了堕胎药给罗敷喝下。他们都知道,小姐肚里的是狐狸的崽子,可不能让这骚崽子生下来。

可是堕胎药喝了十来服,碎瓷片也喝了一次,但是除了罗敷喝一次肚子泄一次之外,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一次碎瓷片差点儿要了她的命。罗敷的肚子越来越大。除了掐死自己的女儿,老爷和夫人都没有办法了,但是谁又对自己的女儿下得了狠手呢。倒是罗敷经常闹着要上吊,老爷和夫人天天派人二十四小时不眨眼皮地守着,生怕屋里多了一个吊死鬼。

在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声中,一个尖锐的“哇——”的啼哭声惊碎了罗敷房间里的一只金鱼玻璃缸。孩子诞生了。玻璃缸里的金鱼被碎玻璃划伤,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摆动尾巴,嘴巴张成圆圆的“O”形,拼命地呼吸。

孩子是在被子里生下的,在罗敷不经意的情况下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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