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3)

 

女人走到床前,将他轻轻搁上了床。此时,那条白色的小蛇仍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寻找它的逃生之路。

女人用柔嫩的手扒开选婆的眼皮,头凑得很近去看他的眼珠,又捋起选婆的袖子,将两个手指放在他的脉搏上细细触摸。做过这一切之后,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她俯下身去,撅起了嘴巴,缓缓地向选婆的嘴巴靠近,再靠近……

而在同时,选婆和这个来源诡异的女人都不知道,红毛鬼的房间里起了一阵阵不寻常的声音。这声音如吃饱睡熟的猪在猪栏里哼哼一样,躲不过耳朵灵敏的人,也不至于惊扰了已经睡熟人的梦。

唯有清冷的月光,跳过窗棂,进入房间去窥看里面的情形……

红毛鬼如狗一般趴在瑰道士的脚前,虚弱地喘气。瑰道士盘腿静坐,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一只手却紧紧掐住红毛鬼的脖子,长长的略黑的指甲陷进红毛鬼的皮肉里。在指甲陷入皮肉的地方,有细若红毛线的血丝流出。不过,血丝并不往下流,而是蜿蜒着顺着瑰道士的手指流向手腕,流到手腕部位之后继续顺着手臂往更深处流动,直到隐入衣袖之中……

3.

月光也跳进了爷爷的房间,大部分却被悬挂的黄色符咒挡住了,但是月光从两个符咒之间的空隙中挤进身来,扑在爷爷的桌面上。

而当时的我,还在学校的宿舍里,做着美丽的梦,梦见我跟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手牵手走在学校前面不远的小河沿上。床底下的细微的声音丝丝渗入我的梦,让我在梦中都能听见月季的声音,也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梦里牵着她的手。我有意识地用力捏了捏女孩的手,看触感是不是能证明我正捏着酥软的被单,或者是我的左手牵着自己的右手。

或许选婆的想法跟我在梦里的思想一样,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却仍要以身试法,仿佛只要将自己的手伸进梦里,梦就会变成身临其境的现实。

事后,我问选婆在被白蛇咬了之后有什么感觉,脑袋是昏厥了,还是继续思维着只是四肢麻木。选婆摇摇头,说,他既没有昏厥也没有思维,而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糊涂的梦。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梦。

他说,他在闭眼的瞬间,看见女人像被风卷起的风筝一样,平着身子朝自己飞过来,抱住了他。然后……

然后怎么了?我问。

他说,然后女人俯下身,吻了他的嘴,她用力地吮吸着他。他感觉有血从上唇出来,流入了女人的柔软如棉的嘴里。

女人终于显露了原形,要吸他的血,在再三的引诱没有得到效果的情况下,终于没了耐心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想挣扎,可是在与女人的嘴唇碰触的瞬间,他感觉四肢肿痛,如同干了一天的累活儿第二天早晨起床的那样。手绵绵地抬不起来。

当时他确实这么想的,以为女人真心要置他于死地,取他的精气来对抗贵道士。那时的他还以为瑰道士是“贵”道士。如果他有爷爷的十分之一学识,就知道光从名字上听就有些不对劲儿。不过整个村子里又有几个人像爷爷那样呢?

吸血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那个女人在吸了一阵他的血之后,转身走到墙的一个角落,拾起还在四处寻找逃避之所的小白蛇。

选婆的脑袋一直昏昏糊糊,以为自己一直在梦中。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很努力地斜视手捏小白蛇的女人。他还幻想着,也许他现在还睡在堂屋里的长板凳上,刚才敲门和倒酒都是躺在板凳上之后的梦。等到外面的鸡打鸣,他一觉醒过来,女人还在他的房间好好睡觉,嘴角没有血,八仙桌下的酒罐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塑料纸仍平静地覆盖在酒罐上,封口的细绳也一如既往。

可是,梦并不因为他的这些念想而停止。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女人将蛇头塞进口里。女人的嘴嚼动起来,面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仿佛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一个普通的家妇吃一顿普通的早餐。

蛇血从女人的嘴角蜿蜒流出,仿佛是另外一条红色的蛇,或者说是蛇的灵魂。女人似乎吃得很香,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蛇的尾巴还在她的嘴巴外面挣扎旋转,痛苦不堪。女人用手捏住蛇的尾巴往嘴里送,最后一口包住蛇咀嚼起来,更多蛇血从嘴角流出来。女人用手擦了擦嘴角,将半边脸抹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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