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物的名词是很少被人误译的,人为物的名词被人误译的机会也不太多,最容易出纰漏的,就是抽象名词和行动词乃至修饰语之类。所以有时单是语言的知识还不够用,最后非得乞灵于逻辑不可。逻辑是翻译者的最后一张王牌,是他必须具有的基本要素。俗语说的“岂有此理”。正是翻译者随时需要的考验。凡是翻译出来的一字一句,一事一物,都必须要合乎逻辑,合乎情理,否则必然有误。太阳不能从西方出来,父亲不会比儿子年少,小器不能容大物,半数不能表全体,诸如此类,凡是违反人情天理的,都是悖理的,也多半都是译错的。
天覆地载是不移的道理,乾(king)是天,坤(queen)是地;夫是天,妻是地;无论贵为天子,下及庶民,都不能改变这个自然的法则。水一定是向低处流的,火一定是要燃烧的,植物要向阳生长,动物要爱它所生的小崽。天无云不雨,月缺了必圆。如有违反这些定则的,我们就要说:“岂有此理。”译文上遇到不合理的说法,就值得我们怀疑了。
李白的《月下独酌》诗中说: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第一句中说的“不解饮”,是说月亮不懂得喝酒,也就是不会喝酒,可是More Gems of Chinese Poetry的译者Fletcher却把这句诗英译为:月亮怎么能够不停地喝酒呢?即令月中有嫦娥,她也至多只能浅斟低酌,决不可能不停地饮酒。任何人读到这句译诗,都可断定是一种荒谬的误译。赛珍珠译的《水浒》,其中确有不少妙(谬)译,现举出一、二实例来,以资研讨。如第三十二回上说:武行者心中要吃,哪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这几句话,那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金而驰名世界的女作家,竟把它译为:Now Wu the priest longed much in his heart to eat, and so how could he be willing to listen to this explanation? He bellowed forth,“Pass your wind——Pass your wind!”
原文中说的“放屁”,只是“胡说”的意思,而英文竟按字面死译,而且用上命令语气,不看原文,也知道是译错了。因为放屁是自然的现象,不能由人操纵的。一个人自己尚且不能指挥自己放屁,怎可接受别人的命令来放屁呢?这使我想起美国现代名作家萨林杰(J.D. Salinger),在他的名作《麦田捕手》(The Catcher in the Rye)中所描写的放屁的故事。他说宾夕预备学校的一个校友,因经营殡仪馆,以不正当的手段赚了钱,捐献给母校一座侧楼,在校庆纪念那天,他莅临演说。书中描写他演说时的情形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