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和你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电影,目移着字幕对白,我很不专心地想着你的反应。我们被困在同一个灵魂梦境之中,被导演弄得情绪进退起伏同上同下,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和你最靠近。
021我看到电影《古巴等公交车》中,他因她离去而痛深至极,一转身,她仍在身后,让他瞬间光明。我看到《英国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里,守候一个人的伤守到天涯海角守到死……两小时各种各样的爱情悲欢离合,我们都看太多。长相厮守到诺言变质,我们也都太有经验。我和你之间可以避开生活的腐败直接进入电影般的精彩,因为脑中已有太多的剧情、对白、场景可以借用参考,模拟交手。我们都太有想象力,不忍心面对现实中有摩擦力的爱情。
悲观主义的我与自抑自虐的你早已习惯痛苦,我们还能再激情暴烈到什么程度?有时候,你只是简单地关心我的衣食起居,即使平淡如此,我都会心痛地掉泪,因为“记得吃饭”“天冷要加件衣服”“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起来都像是人生最后的交代。你知道吗?面对你的深情,我必须动用最大的自制力,除非自虐,否则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既然自虐,又如何自爱?你简单的要求,对能量如此巨大的我而言,强人所难。
有时候,我倒希望你是个外国人,因为你我都在台北,你太容易从环境、天气和舆论中,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所以就想干脆出家去算了,把我022爱欲修道院--与得不到的恋人之间,十部情书对你的所有心事全都锁在庙里,除非你来上香除非你来求签求神谕,否则你一辈子也不知道我这么爱你。
* * *我们都太忙,事情一多很快就可以填满思念的缝隙。汲汲生活步调之间的呼吸行走,我只能与你虚拟调情挑逗的对话以消磨我紧绷的战斗力。你是我可以大量制造幻觉与期待的对象,你的面容与身形都宜,对你下誓言或告白都美。
我以野心消耗我对你最没有建设性的情爱沉溺,我要更严格地对待自己,用最不人性的方式,热情磨命。每天密密麻麻的行事历写满通告、拍摄、会议、评审、采访、演讲、座谈、试片、教书、念书、写书之外,每天书写16~18小时,我都当成这可能是你会看到我的唯一渠道,我要把每日溢盛的感情及时泄洪,大量耗尽,流遍四处;我想把水放完,像独自割腕血流到干涸至死,也不要决堤吓到你。
023把爱极你的能量,转成自己创作的动力,如此一来,你可以从我的科幻小说中,看出我对你的想象;从我的恋物字典中,看到我对你的痴迷;从我的商品城市诗中,找到我自酗于你的痛苦。我把自己藏在文字中,从外面看来保护得毫发无伤,虽然不必当面明爱,我却也没赢到什么自尊。你的名字我已经思念多次,笔下的对象只是你一人。我呢?我剩什么?短短10年内写出20多本书,很多事情与目标都是心想事成般的顺利,唯这份爱我一直难求,这就是我要修行的最大课题吗?像轮子,高速、完美,却是空虚的。
我老是梦到不会开车的自己,开着一辆载满人却无法煞停的公交车,连连闯红灯惊险不断,永远在闪避来车。我必须全神贯注因为车上都是人,疾行的速度一如我喘不过气的生活。难怪有人说梦是现实悲剧的放大,原来我想把自己隔绝于你形同拿掉煞车,我等于在高速逼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