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求求你了!”小芸抱住板凳的胳膊,苦苦哀求,“那么多人丢了性命,你还没开窍呀?他们好容易抓了红儿,能随随便便让你摸回来?何况死的人死了,你也得为活着的人想想,为齐家班想想呀!刚才那个雌老虎又把我爹叫去了,肯定要对咱们使坏了!”
板凳被她说住,一时哑口无言。小芸见他犹豫,略微宽心。她熄了灶间的火,把板凳推回房间,叫他好好睡上一觉,最好睡到明天中午,捞油锅也就不用去啦。
板凳并没有睡着。不光是他,这一夜,谁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板凳要捞油锅的消息传出之后,阿芳火速召见齐三鑫,让他不得阻止此事,不许板凳打退堂鼓,而且必须到场监督。齐三鑫自然不愿,却也没有办法,板凳一而再、再而三闯祸,他哪里管得过来,为了整个齐家班,只好任他自求多福了。
于志国和付忠良也各自行动,连夜调集人手,化装成围观群众包围现场。他们料定共党必然会在现场发难,如果运气好可以一网打尽,天大的功劳送上门来,不抢才是傻瓜。
唐雪梅听到这个消息也无比惊诧。她感觉自己完全看不透板凳。板凳是整件事情唯一的突破口,行事偏偏总是出人意料。他是受齐三鑫的指使,想得到“火种”邀功吗?可就算是天大的功劳,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手呢?无论如何,她必须采取行动了,青帮的人再多,也赶不走满大街的老百姓,而这是抢夺红儿唯一的机会!她决定冒这个险,于是下达了行动命令。
这一夜人人都在忙碌,他们只恨时间太少,而黎明似乎很快就要到来。
29
板凳从床上爬起来,将右手伸到眼前,仍然犹豫不决。他心里怕得厉害,知道这是块肉,不是板凳腿,很可能被炸成油条。他本来就是个废物,失去这一只手,更会变成个残废。人人都会嫌弃他,更别想讨到媳妇;连生活都有困难,更别提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是红儿呢,她那么弱小,又是共党的孩子,落到坏人手中,九成性命难保。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一定眼巴巴地盼自己去救她。如果用自己一只手,能换她一条命,这买卖究竟值不值呢。
板凳也不确定这只手能否换回红儿一条命,但是如果连尝试一下都不敢,白白错过这次机会,把红儿害死了,那么在自己的后半生,想起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岂不比丢了手还要痛苦百倍?
板凳这么想着,忽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哥,不要!”耳边传来小芸的声音,却没看见她的人。板凳奇怪地走过去看,才发现她被反锁在房间里。
“哥,给我把门打开,不要去!”小芸拍着窗子,借着月光,板凳看见她面容憔悴,显然一宿没睡,泪流满面,抽抽噎噎,“爹出去了,他把我的门锁了……他说雌老虎说了,不许阻止你捞油锅。哥,雌老虎是在利用你,她不会把红儿给你的,只会白白害你丢了手啊!”
小芸是个泼辣的女孩,板凳见过她生气撒泼,蛮横耍赖,却头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可怜,而且还完全是为了自己。板凳的眼泪也掉下来了,生怕再看她几眼,就会忍不住投降,开门进去哄她,索性摇摇头,狠下心,转身走开。
小芸用力踢着房门,每一脚都踢在板凳心坎上,板凳几乎要疯了,只得捂着耳朵狂奔出门。
天还没亮,街上已是人头攒动,一片嘈杂。板凳四下张望,不知红儿来了没有,这阵势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如果他知道,这里实际的局势更远超他看到的阵势,一定会吓得抱头鼠窜。
于志国坐在申江茶楼的包间里,喝着茶,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捞油锅”现场。他倒要看看,究竟能有几位共党分子掉进他烧的油锅里。
但愿能有唐雪梅……
他却万万想不到,唐雪梅就坐在他的隔壁。
“隔壁有鬼。”李清风进来,悄声报告。唐雪梅一怔,迅即保持镇定,“没事,风暴中心往往是最安全的。”
她继续盯视目标。金手指已经指挥手下,在那里生起了火,架上了油锅,没过多久,就烧得热气腾腾。阿芳和齐三鑫都带着手下来了,站在不远处监视动静。
“当!当!当……”锣声急促地敲响。
“板凳!板凳!”金手指环顾四下,气势汹汹地叫道:“你有种就来呀!来捞油锅啊!捞出来铁锤,小丫头就是你的!你他妈不会是软蛋吧?”
“我来了……”板凳费了很大劲从人群中挤出来。
众人纷纷踮起了脚,瞪大了眼,待看清板凳长相,却发出一阵哄笑。大家都以为敢捞油锅的一定是个猛虎般的大汉,谁知却是个年轻小伙,嘴上没毛,声音发颤,再仔细看去,连腿都抖得厉害。
板凳听到众人的笑声,反倒被激出豪气,向人群挥了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