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板凳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小芸默默地拧了一条毛巾递给他。
板凳哭着哭着,忽然间,仿佛听见常墩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来。“承诺大于命……”
板凳忽然站起来,把小芸吓了一跳,“大师兄托我的事还没办呢!得赶紧去找那个孩子!”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毛巾,找块布将常墩子的遗体盖住,就要往门外跑。
“板凳!站住!”齐三鑫赶紧追了上来,“常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清楚,撞见大师兄时,他浑身是血,有好些个窟窿,背上还扎着一把刀……等我把刀拔出来,他就断了气……”
“常墩子对你说啥了?”
板凳正要说出,想起常墩子的告诫,就把红儿的事情吞回了肚子,“没、没……啥、啥也没说……”谁知撒谎的功夫实在不到家,一眼就被齐三鑫看穿。
“你小子敢对我撒谎?!”
“不敢!不敢!”板凳慌了神,使劲摇头。
“爹!”小芸忍不住过来插话:“板凳长这么大,从没撒过谎。”
“瞧他,”齐三鑫指着板凳,“说话都结巴了,眼珠子还乱转,心里一定有事瞒着我!”
小芸转脸去看板凳。
板凳不敢与她对视,窘迫垂头,半晌憋出一句:“我得赶紧去买棺材啊!”
“就是,爹,您先别问了。”小芸立刻帮着板凳说话,“人死讲究入土为安,总不能把大师兄就这么搁在院子里……”
齐三鑫点点头,“他可是个祸根,得赶紧埋葬。可我担心板凳,出去又闯大祸!”
“不会!不会!我决不惹麻烦!”板凳如蒙大赦,急不可耐地打开院门,门外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阿芳在四个女保镖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地前来,堵住院门。板凳顿时又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要找自己的麻烦。果然,阿芳不看别人,只盯着自己:“这位就是……板凳?!”
齐三鑫一愣,还是点点头,“错不了!这世上叫板凳的人,也就他一个。”
“那我就把这板凳带到警备司令部去啦!”阿芳说。
小芸吓了一跳,“去那儿干嘛呀?”
“你问问他吧,”阿芳一把揪住板凳,剑鞘顶住他的下巴,“问问他都干嘛了?哼,共党分子……”
板凳大惊失色,“啊?搞错了!搞错了……”
小芸也大惊摇头,“你可真是二五眼!板凳能是共党?我就能当你面,把老母鸡变成鸭!”
齐三鑫连呵斥小芸的失礼都忘了,反手敲了敲板凳的头,“芳姐,你问常墩子是不是共党,我不知道;你问板凳是不是共党,可就闹了笑话了。他这榆木疙瘩脑袋,屁都不懂!”
板凳连连点头,拍着自己的脑袋,“就是!就是……”
阿芳自己也有点怀疑,但此事怨不得她。共党分子暴尸街头,往往连他们的亲人都不敢来收尸。常墩子的死讯传到司令部,为了引蛇出洞,于志国和付忠良都派人监视他的尸体。结果见常墩子最后一面的是板凳,哭着给常墩子收尸的还是板凳,这就不能不引人怀疑了。
“有什么话,留到警备司令部去说!说出的机密越多,你活的天数就越长。”阿芳不耐烦了。
“机密?我哪有呀!”
阿芳暧昧地笑着,剑鞘捅了一下板凳的肚子,“我看你有一肚子机密哟……”
“我肚子里只有下水……”板凳苦着脸说。
“少他妈跟我装傻!闭嘴!快走!”
“芳姐!”齐三鑫比板凳还紧张。板凳是自己的义子,毫无江湖经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被人当共党抓去,胡乱编排罪名,整个齐家班还不得坏在他手上?此时别无选择,便提高声音,“打狗也得看看主人的面吧?”
“你不觉得自己的脸面拿不上台面吗?”阿芳白他一眼。
“我说的主人,那也是你的老大黄老板!”齐三鑫抱了一下拳,“板凳跟着我,也入了帮会,拜过老头子的!这孩子……虽说不是我的亲骨肉,可毕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还打算好好栽培他呢!”说着,向板凳连使眼色,想让他有所表示,却只看到板凳目瞪口呆的表情。
阿芳被他说得犹豫起来,可是上头的命令不能违抗,只得讥讽一句:“齐班主倒会护犊子!”
“本班主心里自有明镜,知道谁该护,谁不该护。”齐三鑫笑道,“就拿我的大徒弟常墩子来说吧,刚听说他和共党有染,我就把手下的人全都派出去,急着将他捉拿归案!还是板凳得了头功呀,亲手杀了常墩子……”
板凳顿时惊呆了,“我……冤枉啊!”
“真是太冤了!”齐三鑫点头赞许,“你居然被人当作共党分子!芳姐,眼见为实。常墩子的尸体就在屋里躺着呢,是板凳带回来的,你要不要过去验尸呀?”
阿芳一挥手,指使一名保镖去屋里查看。齐三鑫把板凳拉到面前,“您再瞧瞧这脸上、身上,都成紫茄子了,是被常墩子打的!”说着,一把扯开了板凳的小褂,顿时愣住了——板凳掖在腰间的、沾血的匕首暴露无遗。
小芸也傻眼了。
“……瞧见没?”齐三鑫从板凳腰间拔出那把匕首,“板凳就是用这把匕首捅了常墩子!”
板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想喊,想争辩,却发不出声,只憋闷得捶胸顿足。
阿芳冷眼看着这对父子,拿定了主意,冷冷一笑,“小子,你究竟是红还是黑,到了警备司令部,往老虎凳上一坐,就能露个底朝天!走吧!”
眼见演出失败,阿芳这观众不肯入戏,小芸忽地冲到门口,擎出明晃晃的飞刀,“谁敢惹我哥,别怪齐小芸的飞刀没长眼睛!”
“小芸!别胡来!”齐三鑫大惊。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阿芳冷冷道。几个女保镖即刻蜂拥而上,将小芸撂倒在地。齐三鑫急了眼,手刚按到腰间的刀柄上,脖颈却蓦然一凉,已被阿芳架上一把长剑。
“芳姐!”板凳惶恐不已,卑躬屈膝,拱手作揖,苦苦哀求,“求求你!别打了!把我抓了去吧!板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不!我啥事也没做……”
“少废话!跟我走!”阿芳不依不饶。
忽然一条鞭子卷住她的剑刃,弹向一旁,差点把她带得立足不稳。李清风手持神鞭,现身门口,冷冷发话,“谁敢抓走板凳,别怪我的鞭子不认她的脖子!”
阿芳扭头正要发作,忽然眼前一亮。她见过的男人也有不少,说“阅人无数”也不为过,可大都是逢场作戏,没有哪个是自己看上眼的。这李清风高高的个头,白白的面孔,穿着一袭长衫,眉目如画,俊秀绝伦,最难得的是英气凛然,不容侵犯。阿芳心中爱煞了李清风,却不动声色,挑衅地舞了个剑花,削去木板凳的一角。
李清风也不甘示弱,反手甩出长鞭,女保镖们齐声惊呼,帽子纷纷落地。她们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匕首与李清风对峙。
阿芳还要显摆功夫,她冲到李清风面前,一剑向他心口刺去。这一剑她得过名家指点,自己也下过功夫,自问拿得出手。谁知李清风的手只是微微一动,那鞭子就像活了似的,将长剑斜斜挑飞,插上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