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将高丽送回宾馆,然后就起身告辞。高丽似乎早已料到,依旧坐在另一张床上微笑着说,算了,别回了,就睡你屁股下那张床吧。
这话让李唐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的紧张也在高丽的意料之中,后者故意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漱了。李唐坐在床上拿不准今晚会怎么样。两年多以前,在他的鼓动下,高丽终于从杭州请假(向单位及丈夫)跑到了他南京的家。二人见面后,发现对方的真人和自己想象的基本一致,甚至更好(在高丽看来是),很快就跨过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而爬到了李唐那张床上。初次见面的那晚,他们一共做了三次爱,天亮李唐给两人弄了点吃的之后才睡。睡醒已是下午,他们又做爱。而高丽是当天晚上的车票赶回杭州。最后一次做爱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做完,并约定下次见面完成。就这样,李唐拖着虚脱的身体把同样虚脱的高丽送上了火车。其后几次情形大致相仿。
如果今晚高丽要求和李唐做爱怎么办呢?不是怎么办的问题,做爱李唐是不怕的,他已有很久没有过性生活,正求之不得。所谓怎么办是指高丽在李唐看来不可能时隔两年跑来找他做爱,问题还是在于他吃不准高丽想干什么。她为什么时隔两年又突然联系他?为什么今晚要挽留他?做爱是不现实的,现实的是怎么面对她,这么漫长的夜晚。他觉得还是走比较好。
这时候高丽洗完出来了,换了一身睡衣。李唐不太敢看,就势申请回家。高丽又笑了,说,得了吧,该你洗了。这一声笑让李唐羞愧不已。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当初,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她到南京来,主要目的就是做爱。现在突然搞得这么扭扭捏捏,即便不可能像当初那样做爱,共处一室又有何惧?反复做出要走的动作,其虚伪和可笑程度是惊人的。他突然有个幻觉:高丽就像自己的前妻,多年音信全无,她不远千里特意来看他,还有什么好躲避的呢?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跟别的女人已经结婚了就对前妻不予理睬?就拂其一片情意?应该成全她,让她的看望落实到户、落实到人。
洗澡的时候,李唐还是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这和之前高丽的做法完全一样。不过,看着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李唐还是认识到不一样。高丽关门很正常,两年前她在他家时也关门,她毕竟是个女人,在身体方面总比男人害羞。而李唐分明记得,自己当年毫无廉耻地就那么光着屁股在家里走来走去,以至器官就在高丽的面前晃荡。关门的动作使李唐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恶心,此时更加恶心。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千万要保持冷静,这已不是两年前。
当晚他们确实没有做爱,这是因为遭到了高丽的顽固抵抗。他们彼此使劲,僵持了很长时间李唐也没得手。他不由得叹气,感慨强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唐有点委屈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睡在我床上?他的意思是,标准间两张床,一人一张分配均匀,而且他本来确实没有爬到对方床上的打算,是高丽主动爬过来睡在自己怀里的。一个滚烫的年轻女人的身体在一个多日未有性生活的同样年轻的男人怀里,其生理作用不言而喻。高丽不回答他,只是央求李唐不要那样好不好。以至于到后来有了哭腔。李唐只好放弃,任凭高丽继续把脑袋拱进自己的腋下。然后他睁大眼睛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窗帘严实,灯光已灭,整个房间虽然一男一女清醒地躺在一起,但悄无声息,就像一口棺材。后来,困意居然如期而至。李唐正准备并已开始进入睡眠,高丽突然开口说话了。
跟你那姑娘做过吗,现在怎么样了?这一问题在双方沉默已久、李唐即将入睡时刻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委实令人惊愕不已。睡意荡然无存,他甚至看到它像个人那样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袜子和鞋子,然后摔门而去。
李唐如实相告,没有,现在分了。高丽没有吃惊,问,什么时候?李唐说,上个月。高丽问,为什么?李唐说,不合适吧。高丽问,哪些方面不合适?李唐说,什么方面都不合适。高丽问,是她说的?李唐说,不是,我觉得不合适,当然,她也这么觉得。高丽问,合不合适其实一点不重要,不是吗?李唐没说话,她继续说,谁跟谁合适呢,没有,都不合适,你觉得我俩合适吗?李唐苦笑道,不合适。就是!高丽说。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过了会儿,高丽又问。能不能不说这个?李唐痛苦地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是撇着嘴皱着眉露出了一副苦相,虽然高丽看不见,但他自己看得见。高丽并不介意,问,是她不喜欢你吗?李唐承认,应该是。那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呢?她把头仰了起来,睫毛在瞬间触到了他的下巴,并且在眨眼的时候,又碰了一下。李唐将脸扭向一边,对着墙壁说,我不知道。那么,你呢?高丽说,你还喜欢她吗?李唐把胳膊从她颈窝下抽出来,虚弱地说道,不了。高丽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在笑,床铺就像车床那样颤动不已,看来很难停下。至于这么笑吗?李唐感到烦躁,他甚至翻了个身,侧了过去,把背留给了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