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们干什么以及之后想干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但我不了解自己,我的困惑越来越多。比如说吧,我不爱穿雨披,尤其是这样的绵绵小雨,我觉得没有穿雨披的理由,而不是必要。那些躲藏在雨披里的人的想法我太了解了,他们要保持衣服的干燥,甚至保持头发和脸蛋的干燥,所以他们有穿雨披的必要。我不,我觉得没有穿的理由,但穿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我也并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困惑。简而言之,我的困惑就是没人(包括自己)能搞得懂的困惑。
余德水是我讨厌的那种人,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困惑,他总是得意扬扬,他觉得自己混得不错,当村长了,所以他觉得这个世上的问题都是他所能解决的了。我不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所以我站在村委大院外并不急于进去,我希望里面能走出一个人来,比如副村长或民兵营长什么的。那样我就可以委托他们把桂兰的话带给余德水。可没有人出来,后来我看到了那个妇女干部,她也是个需要领导的妇女,只不过人到中年,长得像个到处乱窜的冬瓜,专门指导村上的人口养殖问题。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问题从来不是她所能解决的,那是夫妻的事情,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嫌一个儿子没有力量,邻里发生争执了,将来要打起来了,一条汉子肯定是不够的。那么就再生一个,这没什么不对。事实上最近几年村上的小夫妻们正是这么干的,一不留神就满街道孩子在跑着玩,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一个生出来的,而是集体约好了同时聚集在我们村道上,形势十分喜人,同时也十分紧张,容易出乱子。回到面前这个老妇女吧,她像一个多余的说客操个什么蛋呀,真是搞不懂。
我说,江姨,来上班啊。
是呀,你干吗呢,找你爸是吧?她终于扭动着屁股走到了我的跟前。
是。
那进去啊,你爸在陪镇上刘主任吃饭呢。
知道,不过我不进去了。
瞧你这孩子,怎么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
那就进去玩玩呀。
我还得上学呢。
哦,是。那么?
咳,我顿了下,说,我妈叫我捎话给他,叫他快回家,家里出事了。
啊!出事?什么事,你家能出什么事啊?
我没理她,骑上车走了,而且越蹬越快,我倒不是担心她会赶上来一把拽住我问个究竟,而是我喜欢这样,总的说来,我烦透了这些人,他们靠这么近和我说话,使我闻见了他们千奇百怪的口臭。我喜欢离开一个人的时候越快越好,如果是走,那么我就跑着离开,有了自行车,为什么不蹬快点呢。基于此,我想,如果有辆摩托车,那该多好。
最近几年的情况就是这样,摩托车越来越多,骑摩托的当然以年轻人居多。我喜欢快,所以我很羡慕有摩托的人。如果有了摩托,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抵达学校,但现在起码得十五分钟后才能到。想到这一点我真是羞愧难当。没有人比我更需要一辆摩托了。但我不可能跟桂兰和余德水提这件事,倒不是担心他们不答应(这当然是肯定的),而是我懒得跟他们讨论问题。我不是干部,凭什么坐在桌子的一边面对桌子另一边的人呢。他们哼哼哈哈,蠢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