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解释令老师讶异,他更正道:“准确的意思是每天只有跟影子互相安慰,形容孤独无依。”
班里鸦雀无声,老师强调:“你的解释虽然奇特,但考试不能这样发挥,只按照标准答案来得分。”听不出来这是恭维还是嘲笑。
她曾说过讨厌影子,害怕影子,每个晚上都开亮家里所有的灯,或者全部熄灭,让自己在长久的黑暗之中。
也许在某一天,我会全盲,再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影子,无法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如果她能体会,是否会觉得形影相吊也是好的?
初见小鱼,我的心怦然一动,似曾相识的震慑。自己也不能分析明白,怕她是另一个自己,或是我的另一面,我的魂魄。她才是人间天使,她的美太过收敛,不肯散发光彩,她的忧郁如同一个黑洞,将我的精气神都深深地吸了进去。
姜小鱼虽然双眼无恙,却封闭在黑暗的屋子里,摸索前行,兜兜转转,我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推开一扇窗:窗外是丰富明净的整个世界,亲切、温柔、笑声朗朗……
(5)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被小鱼满满占据,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小鱼的身影,开口就重复小鱼的话——小鱼说,小鱼曾说,小鱼会说……
在那段日子里,我整个人处于一种身不由己的失重的飘忽状态,一往无前的盲目,毫无缘由的快乐。
并不是因为我拥有过剩,才会分一杯羹。我比她快乐,是否因为我住的房子不是空的:小希的房子里有小希、有爸爸和妈妈,而小鱼的房子里,只有小鱼。
曾多次设想过把小鱼接到家中,我们同吃同住同上学,多么像电影里的双生花。不过,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
我不敢贸然行动,妈妈对小鱼并不是那么热情。我试图用各种方法来打探妈妈对她的感觉,让她谈谈她的看法,但妈妈所受教育是知书达理,绝不肯背后议人长短。
后来我就直截了当:“妈妈,小鱼很特别,不是吗?”
“不像小希这样阳光……不知道算不算特别。” 她正在仔细地将木瓜籽挖除,要亲自为我做木瓜牛奶,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厨房里,照在她的身上。她长久保持同样的姿势,如影片女主角的大特写,我看得出了神,岁月如此静好,只是无法长久。
我追问:“你会喜欢小鱼吗?”
她不答我,我以为她没听明白,追问道:“不喜欢吗?”
她将漂亮的木瓜切成小块,装在蓝色玻璃托盘中,头也不抬,回答地不假思索:“小希喜欢的,妈妈都会喜欢,如果恰巧不喜欢,妈妈会试着去理解。”
我坐下来,专注地看着她,说道:“每天出门前,在你的注视下离开,跟妈妈道别。这是一种幸福。”
“这不算什么,每个孩子都这么过的。”妈妈不以为然。
“每天放学回来,看到妈妈笑脸盈盈,说我回来了……也是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妈妈给我的爱更多、更深、更黏稠。因为我的伤口将她的心满满占据,便没有任何一点空隙留给别人。
我解释道:“妈妈,我们认为平常的小幸福,姜小鱼就没有,她离开家或者回到家,都是一个人。”
她又继续切木瓜,我老是看到光亮一点一点地映着,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了问题,静了一分钟,才发现是妈妈的碎钻项链的光芒。
“哪怕小鱼拥有一个小狗小猫也是好的,回到家还有个小生命与她陪伴。”我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