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自己，如果爸爸失踪，妈妈再嫁他人，我是否还可以坚强？
我知道我不行。但我尝试体会。
我问自己，如果交换痛苦，我要两只眼睛，而失去所有人的关爱。
我知道我不行，咬着唇，自我安慰：“不要埋怨。好好活下去。”
无比通透的厨房，有两面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抬头望天，月亮大大圆圆地爬上了天空，这里的天空真好看，被洗过一样澄明，小鱼，你那边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痛苦被小鱼轻描淡写，曾以为我也可以，何况我不过是一场体验。结果我痛到迅速还原真身，泪盈满眶，喉咙因压抑而发出咔咔的怪响，又塞了几口酱油拌饭，吃的胃痛心痛，只好掷下碗筷爬到床上。
不能没有爸爸妈妈，不能将我遗弃，否则就是彻底的茫然。
姜小鱼的世界，我计划两天内去了解。然而妈妈十二点之前就闯进了家门，紧张地如同家中着了火，见我还在半梦半醒中，可能眼角有泪，她一把捉着我的手，说：“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再不离开了。”
我感到难过的原因，妈妈不会懂。所谓感同身受，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同我，刻意去体会姜小鱼的感受，体会的时候，我们同样在黑暗的隧道，体会结束，我独自一人回到光亮中。
妈妈接到了李叔的电话，八点的酒会进行至一半，就悄然退出，乘坐私家车往回赶。爸爸半小时后也回到家中，听说他为此得罪了重要人物，放弃了一个谈判项目。
睡前妈妈帮我铺床、添减被褥、送牛奶，陪我洗漱，为我擦手擦脸，这些普通妈妈在做的事情，她要亲自来做，不要阿姨们帮忙。
经过了这次的分离恐惧，她更加认真地去忙这忙那，像是亏欠了我什么。
待我吞下药片，上了床，她亲吻我额头，说一两句妈妈很爱你之类的晚安词，才帮我扭暗床灯，推门出去。我由着她，让她享受做母亲的快乐，我知道她不久即返。
果然不出所料，她在夜里轻推我的门，小声确认我是否睡着，我没有回应，她蹑手蹑脚走过来，坐在我床前，长时间看我，轻轻抚摸我额前的头发，暗自垂泪。
我假装梦呓：“真的？这么好玩？”
“笑死人了……。”
“我很好啊，你呢？”
我偷眼瞄她，她怔怔的，停止啜泣，掩脸不言，寂静片刻，渐渐放下心来，再次留条门缝，唏嘘走出屋去。
走廊里的灯为我彻夜长明，尔后她的声音会从走廊那头传来，钻入门缝，她轻声对爸爸说：“小希讲梦话。”
“做噩梦？”爸爸问。
“是美梦，在梦里笑，傻乐。”她叹口气。两人有影，爸爸拥抱她，轻拍她的背，她在爸爸怀里哭泣，卸下白天矜持的外衣，还原成普通人母人妻的样子。
影子的姿态长久不变，我由此确信，爸爸极其疼惜妈妈，妈妈同样全身心的依赖着爸爸，这就是爱吧。如果朝夕厮守、互相扶持都不算是爱，那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3）
我如此幸运，不必费力捕捉，就能完完全全感受到来自母亲天然的、原始的爱，我力图保持幸福成长的现状。倘若我沉溺于不幸和悲伤中度日，是将原本失望的妈妈推向绝望的悬崖。
关于眼睛，小鱼只字不提，生怕踩到地雷般，小心翼翼地避开。苏梦生好奇心大一些，送我的路上再一次含蓄探测，“是否还会有变化？”
我笑着望向他，问道：“你意思是，是否会恶化？两只眼睛全瞎？”
大风鼓起他的格子衬衣。他额头有汗，一反往日做派，像是犯了错误的学生，摇摇头，顿一下，又点点头。他认真起来是个害羞的男孩。
“我不知道最终是怎样，爸爸妈妈都跟我说，不会再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